“这个黑娃,倒让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个故事。”
韩三评惬意的倚靠在沙发上,眼神没什么焦点的望着对面的一株盆栽,缓缓道:“墨家有一任巨子,名叫孟胜,受楚国一个贵族的委托,镇守一座城邑。后来那个贵族犯事出逃,楚王派遣军队没收贵族城邑。所有人都劝孟胜交出那座城,孟胜拒绝,认为自己身为墨家巨子,应该坚守自己的道义,言出必行,便是战死也不足惜。
他先派遣两名墨者,将巨子令送出城,交到田襄子手中,任命田襄子为新一任巨子。之后便带领200位墨者,从容赴死。
那两名墨者,带着巨子令突围后,将孟胜的命令传达给田襄子,任务完成,便要返回那座城邑,与孟胜一同殉道。田襄子以巨子的身份命令他们留下,他们不听,义无反顾的回到孟胜战死之处,自尽而亡。”
他收回眼神,看着安云天:“你塑造的这个黑娃,倒是很有那两名墨者的风范。不愿偷生,情愿与同道义士共同赴死,这就是中国几千年来所称道的大丈夫啊。”
安云天道:“这个故事我知道,不过我构思那个剧本时,可没想那么多。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墨家和赤派,还真是挺像的。”
“可是墨家这么讲究道义,最后不是灭绝了吗?”韩三评道:“孟胜以为自己守住了墨家的道统,以为田襄子能够让墨家发扬光大,可是因为他带领200位墨者殉道,墨家精英损失惨重,继任的那个田襄子,不但没有让墨家振兴,反而日渐势弱。
倒是儒家,孔夫子的子孙们,历代衍圣公,金来了降金,元来了降元,清来了降清,曰本人来了,还想降日,两千年了,越活越滋润,全天下的人都得敬着他。
毛先生那会儿,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一阵子,现在不又起来了?你只看国家每年拿出多少钱建孔子学院吧。”
说到这里,他哼哼一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这句话,说的当真一点没错。”
“可是北岛20年前闹的那么厉害,流亡海外,这几年,国家不也慢慢开始接受他了吗?我估计,不出几年,他就能重返内地了。”安云天道,“我那个岳母,孤身一人,又不会写诗,也没什么社会名望,用不着这么如临大敌吧?”
“北岛在外边20年,国家才让他回来,你那个岳母这才11年。”韩三评冷笑道,“而且,北岛是右,你那个岳母是左,北岛动笔杆子,你那个岳母动刀子,这两边的分量,可完全不一样。”
安云天道:“笔杆子能改变世界,刀子可不会。鲁迅不是曰过吗?学医救不了中国。”
“可是操刀的人却有脑子,脑子里的东西会传给另一个人。”韩三评眼神冷冽,“不巧的是,那个人年纪虽轻,却是中国风头最盛的导演,她还有个金牌制作人男友,这个男友正主持一项规模宏伟的电影计划,而电影,改变世界的能力,一点不比笔杆子差。”
“说来说去,还是个人感情生活在政治上不过关啊。”安云天无奈的慨叹。
韩三评道:“所以组织上要求你当断则断。”
安云天道:“其实那部电影,最后的结局我还没说完。”
“哦?”韩三评挑挑眉,“你还有什么没说?”
“不是我还有什么没说,是黑娃还有什么没说。”
“那么,电影的最后,他说了什么?”
“他说,”安云天再次咳嗽一声,再次闭上眼睛酝酿感情,将自己代入到黑娃的身份之中。等他睁开眼睛,脸上全是释然和温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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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失望,与我原来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但很快就消失了,“可是那不算什么,真的。至少,我们的伟大功业,是被刻在纪念碑上的,我们的光荣事迹,是被写在孩子们的课本上的。有些人不理解我们,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可是有很多人还是记得我们的,还记得你带我去广场上看升国旗的那次吗?我在那里看到了希望。
国旗的北面,是金碧辉煌的城楼,上面挂着我们的领路人的画像,国旗的南面,是纪念碑,上面刻着我们的丰功伟绩。再往南,是主席他老人家的纪念堂,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去缅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