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氏伸手推开他俩,正眼不瞧一下,说:“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切。”
阿贵是一刻都没敢耽误,本来憋着一泡尿,也没敢去茅厕,直接奔城里去。夜里人少,他策马扬鞭,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大后仓。
西堂的确完全垮塌,废墟里隐隐约约有人形的焦炭。三爷出高价,请人收敛了装进棺材,而后送往海淀正福寺,那里有一块洋和尚的墓地。西堂的藏酒倒是还在,三爷拿走了一部分,剩下的给街坊们分了,大伙喜笑颜开,你一瓶我一瓶地分着。三爷压抑着内心的悲愤一整天,他不能去想和胖副手嬉笑怒骂的过往,只有暂且放下悲愤,才能支撑着自己把尸收好。安顿完灵车,瞧着它远去,三爷拿出一瓶红酒,朝着堂口的方向,洒到地上。正巧一个小贩推着西瓜车经过,他嘴里喊着:“吃瓜吃瓜。特甜的西瓜。吃瓜吃瓜。”三爷眼前猛然呈现出那日和胖副手一起吃瓜的场面,耳边回荡着胖副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瓜吃瓜。”三爷胸口涌上一阵酸痛,他使劲喊了一嗓子:“兄弟!走好!”然后低头痛哭。
又累又悲愤的三爷刚刚睡下,就被阿贵叫起来。
“三爷,出事儿了。”阿贵说。
一睁眼见着阿贵,三爷就慌了。他知道这大半夜的,必有要事。“说!”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急着知道细情。
“今天有人闯进来了,说咱们家吃得多,拉得多,必是藏了什么人。夫人,哦,嘉略的娘,这就差我来,请您回去。家里没男人,沈夫人已经慌了。”
“走!”三爷穿上衣服,往外走。
一路上,二人快马加鞭,前半程谁也没说话。无言地赶路让人更为慌张,三爷便决定和阿贵闲聊几句,舒缓一下情绪。他知道一直这样紧绷着,影响稍后的决策和判断。
“您今年贵庚。”三爷问。
“三十三了。”阿贵说。
“还单着呢?”
阿贵犹豫半晌,说:“嗯。”
“哎呦,想得开,想得开。”三爷笑起来。
“不瞒三爷,或许您也听说过,我跟兄弟拜了把子,这拜把子跟结婚是一个道理,头磕在地上,也是一辈子。”阿贵如实交代了自己的底。
三爷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他心里“呦呵”一声,突然想到那所谓“逻辑”还真是有道理:阿贵长得也算体面,也有个不错的差事,迟迟不婚自然有其他的道理。怪不得他平日不善言辞,跟谁都不远不近,闹了半天,是只能跟别人不远不近。走得近了,说得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兄弟,有个媳妇儿不好么?”三爷还是不敢相信。
“女人都一样吧,只那美玉姑娘的确与众不同。其他的我看着都一样。三爷您真是好福气。”阿贵笑起来。
“那您这是几个意思?”三爷笑着问。
“没什么,您别误会。我是和兄弟拜了把子的。”阿贵也笑起来。
二人说着笑着,不多时抵达了沈家宅门外,此刻天还黑着,一点没有透亮的意思。进了后院儿,只见自己屋里亮着灯,人影攒动,三爷推门而入,见美玉正在床前伺候着。
三爷几个并步走到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美玉便轻声解释:“有些见红。”
身为个半大夫的三爷,深知这个月份见红意味着什么。他一下子急出了一头汗,俯身握起嘉柔的手问:“疼么?”
脸色苍白的嘉柔见三爷来,便会心地笑,说:“三叔,不疼。”
美玉插话道:“妹妹只卧床,不要走动,西医不善保胎,还请三爷多费心吧。”说罢,她自行退到门口处,转身离开。三爷扭头看了美玉一眼,便回过身子仔细看着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