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一路往南,没在百望山停留。他想直接回大后仓,找胖副手,喝酒解闷儿。
城里的冬天比燕子湖和百望山都暖和很多。这里人多,房子多,家家户户又做饭又生火,便没有北边儿的山里那么冷。药材库的晚餐因三爷回家格外丰盛,三爷让全有到隔壁叫胖副手过来一道进餐。
胖副手见三爷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小心翼翼地问:“我都快半年没见您了。”
三爷举着筷子,不知道往哪儿伸,眼前的大鱼大肉,一口也懒得动,他一边看着眼前的菜一边说:“给百望山修水系,一天也没闲着。您怎么样?”
胖副手嬉笑着:“怪不得您是又黑又壮的!体力活不白干!不过,那疗养院还没动工?这么说我能在城里多住些日子。这是好消息,那咱们得干一杯。”
三爷干了那杯酒,说:“我这儿可没什么好消息。全是烂摊子。”
胖副手问:“说来听听。”
三爷盘算了好半天,他得挑出那些能拿出来说的事儿,也只有美玉这件事儿能说了。
“嗨,我都没脸开口,不是一直想接美玉进大后仓么?被一个美国大夫,给截胡了。”三爷抿了一口酒。
“美玉是谁?不是叫如月么?”胖副手不解地问。
“您别打岔行么?美玉,九国医馆的女护士。我跟您说过啊。”三爷伸着脖子瞪着眼,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都没跟胖副手提过美玉?
“哦,好像是说过。”胖副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低头吃肉。
“我没说过么?!”三爷疑惑起来,他问胖副手,也问自己。
胖副手满嘴嚼着东西,说:“您应该是真的没说过。倒是那如月,我记得清楚。”
三爷看着胖副手,眉头紧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从未和他提起过美玉,他目光空洞地发起呆,想着自己到底把美玉,放在了哪里?
胖副手继续往嘴里塞那些鱼和肉,唔囔着说:“您接着说。截胡了,然后呢?”
三爷闷了一口酒,摇着头叹着气,无奈地笑,说:“然后就是我活该。我他妈就活该被截胡!”
就着这些烦闷和自责,三爷喝大了,他想着巴斯德,伯驾,老板娘和胖副手的话,无一不证实着,自己对美玉的情谊,极为凉薄。难不成,真如他们所说,自己对美玉不过尔尔?可为什么每每面对美玉就难以自控?整日整夜地想着她,也是真心要娶了她。况且,美玉的即将远去,的确让自己如此痛彻心扉啊?!可怎么在旁人眼里,自己对美玉不过尔尔呢?不对,我还是真心喜欢她的,不然,我不会不敢想没有美玉的日子该怎么过,可是,这美玉要的名分,也的确是办不到,总还是不能为她冲撞了家里。
三爷问自己:“林老三,你有个好出身,又遇到一位好姑娘。怎么就好事儿变坏事儿了呢?”
此时的三爷还想不明白,林家是他赖以存活的根基,在口粮和美色之间,任谁也只能选择口粮。他不是一个完全自立的人,自然要受控于他赖以存活的根基。美玉是他安稳生活里的锦上添花,锦缎上没有花还是锦缎,这一点,三爷把得很牢,只是尚未意识到罢了。
喝大了的三爷叫来全有,短着舌头说:“去叫如月。”然后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全有只好转头问胖副手:“先生,您可知道,谁是如月?”
胖副手挥着手往外去,说:“这事儿您可别问我。我是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