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殿暖阁,陈湛等了虞墨戈许久了。见虞墨戈到了,他匆匆起身,还似在敬王府一般,全然没有一个皇帝的威势。对于他而言,严恪忱虞墨戈永远都是他的老师,恩人。
作为皇帝依旧能保持赤子之心,虞墨戈甚是欣慰。在宁王和陈湛之间,他之所以选择陈湛,不仅仅是因为他继位名正言顺,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孩子的仁智。
陈湛纠结半晌,也没出句话来。虞墨戈笑了,沉着道:“陛下,您唤臣来,可是为荀正卿一案?”
“是。这案子我已有所了解,也知道背后的秘密。虞大人,不瞒您,我想为您一众将士翻案,可我下不去这个狠心,那毕竟是我父皇……让一个皇帝去承受这些罪名,情何以堪。后世如何评价他我管不了,但作为人子,我没办法下这个决心,毕竟他身份特殊。况且,他已经退位了,荀正卿也被抓了,此案一定要追根究底吗?”
面对陈湛不是皇帝命令而是试探的语气,虞墨戈淡然一笑,猜到了他的顾虑,揖礼回应道:“陛下,您是皇帝,这一切自然由您做主,臣是您臣子,您若让臣查,臣便查,您若想就此罢休,臣只能遵旨。但臣要劝谏陛下,事实是掩盖不住的。还有,比起名正言顺,下更企盼贤明之君。”
这话一出,直直戳向了陈湛的心窝,面前这位虞大人算是把他看透了。暖阁里一时静默,只闻自鸣钟清脆的滴答声,节奏不缓不慢,有条不紊。
半晌,陈湛抬头,会心而笑,道:“虞大人,那便辛苦你了。”罢,便遣宫人送虞大人离开了。
虞墨戈一走,暖阁碧纱橱里的太后齐娀瑶坐不住了,一脸怒容地走了出来,见了新帝便劈头喝道:“你怎能就这般让他走了!”
陈湛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不然呢?儿臣还有何理由拦他。”
齐娀瑶恨其不争,坐在陈湛给她让出的椅子上喝道:“适才咱不是得好好的,万不能让他再查下去了,难不成你真要给你父皇定罪?那是你父皇啊!”
“儿臣知道,但父皇确实有错在先。”
“有错?什么错?”齐娀瑶冷哼反问。“你是想,你父皇害死了先帝,篡夺了皇位?你便是想让虞墨戈查出这些来然后公之于众,让全下人都知道你父亲的罪行,让全下人都指摘他这个皇位是蔑伦悖理不仁不义得来的,让下人都觉得你作为逆臣的儿子继承换位名不正言不顺?如是,你觉得你和宁王还有区别吗?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够胜宁王,便是胜在这个名正言顺上!你这是在断自己的路!”
“我与宁王胜在‘名正言顺’,那我与陈泠呢?”面对太后的指责,陈湛唯是淡淡地问了句。齐娀瑶没想到他会反驳自己,一时愣住了。陈湛继续道:“您这些,虞大人早便猜出来了,他方才最后一句话您没听懂吗?他是想告诉我,我胜宁王不仅仅在于一个简单的‘名正言顺’,而是一个‘贤’字,便是因为这个‘贤’,才让众臣忠心耿耿地追随于我。他们对我如此期待,我岂能负他们。母后,您的顾虑我也懂,不管历朝历代的君主如何,我只想做个坦荡之君。”
闻言,齐娀瑶一时无语,她瞧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越来越陌生了。陈湛也看向她,二人对视间,门外宫人来报,严阁老来了。陈湛对着太后揖礼,便出了暖阁。
齐娀瑶望着“儿子”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
不对,他得不对。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在皇权中根本不适用,她看得太多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无论皇室朝廷,便没有一个干干净净纯粹的人。她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她不相信人可以一生坦荡,都是扯淡,都是妄语,人就是自私的,不用手段根本什么都的不来。
新帝太真,他还是太了,不懂得其中的利害。不行,他可以不在乎这个皇位,但是她这个做母后的不能不在乎。她们二人已经捆在一起了,她必须保住他们的位置,不容人有半点质疑。
既然新帝不忍心拦住虞墨戈,那只有她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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