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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

“没,一脸神圣的妈样。”

“妈样是你女儿看的,老婆样有没有?是不是糟糠之妻?”

“老婆样暂时严重缺位。嗳,我没要求,你别心急,我再提要求你得逼上梁山给我休书了。”

虽然柳钧说得很好,崔冰冰却不可能无视自然规律:“我真觉得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我非常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给我信心。柳钧,请经常抱抱我,生完孩子后你很少抱我。你才是我唯一的大补药,我最爱的是你。”

“你给淡淡喂奶,给我灌迷汤。”柳钧伸手抱抱妻子,就推她下去吃饭。崔冰冰意犹未尽,她不是个扭捏的人,有需求就说,就做,她像个考拉挂在柳钧身上,直抱到自己也不愿抱了,才放手,两人一起下去吃饭。桌上又是一碗催奶的鲤鱼汤,稀淡稀淡的,崔冰冰皱着眉头喝下去。柳钧看着这个美食家为女儿如此煎熬,实在看不下去:“别逼自己,你不是神仙。没奶可以喂配方奶,现在市面上很多,不行我也可以飞香港去买。”

听得丈夫疼惜,崔冰冰本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她笑了,眼泪却滴滴答答落下来:“不能委屈我们淡淡……”可是说着说着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扯来纸巾笑着擦脸,眼泪越擦越多,脸上也很快无法再笑。

柳钧绕过桌子,让妻子在他怀里哭个痛快。妻子不用解说,他也已经懂了,换他坐妈妈这个位置,他也未必做到崔冰冰那么好,可崔冰冰是女人,是他忽视了强大的崔冰冰其实是个女人。难怪他有时候说崔冰冰是女强人,伊总是大吼一声:“老子最烦‘女强人’三个字!”女人再强,也逃不过生理限制,总之还是女人。崔冰冰也在内疚她为了工作委屈淡淡吧,于是堤内损失堤外补,那么难吃的猪蹄汤、鲤鱼汤都是闭着眼睛全喝,女金刚一样。其实,更该内疚的是他柳钧。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晚上经常是崔冰冰泵奶后睡整觉,他半夜醒来喂女儿。据说这该是保姆的事儿,可是两个新爸妈又都不放心。他还可以做的,大概就是给妻子做大补药,多给她精神力量吧。他最喜欢崔冰冰不同于其他小女人的直爽,不需要他煞费苦心地乱猜。可是,当拥抱成为任务的时候,运作起来总是有点儿欠缺火候,但此事只有柳钧自己知道了,崔冰冰看不出来。

公司则是永远麻烦不断。这回的麻烦可以说是多年前埋伏在腾飞的定时炸弹终于被引爆。人行一纸通知下来,让柳钧前去解释,为什么说是外资公司,却完全用人民币出资。柳钧连忙先询问崔冰冰,怎么这个时候会提起出资问题。崔冰冰才想起最近严查地下钱庄,以防近期人民币跳跃式的大幅升值带来的境外外汇冲击。不仅仅查柳钧这种外资户头,连人民币大额存取也抓得更紧。柳钧心里有鬼,崔冰冰说的原理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他唯有先硬着头皮去接受质询。点名让法人代表去,柳石堂即使想去也不成。

去之前,柳钧又找到过去工业区招商办的人员,一打听才知,原来腾飞不是个案,工业区不少企业为了争取外资企业税收减免政策,想方设法花点儿钱,通过中介去香港或者离岛注册皮包公司。有些胆子小,拿到境外执照后通过中间人的运作,找到一家需要人民币付大陆职员工资的港商,两家直接私自兑换,用于外汇注资验资之用,所以那些企业的起始注册资金大多不高。而大多数则是拿个境外公司的执照,通过关系用人民币注资。这些人都是这回被打击的对象,听说人行、外管局、工商一起查,查实的话,罪名不小,减免的税得吐出来,还得按上一个什么金融方面的罪名,最高可判刑五年。

柳钧满心忐忑,去前与崔冰冰反复斟酌口供。他告诉人行官员,他回国的时候带来外汇,那时候爸爸办的是工厂,他们考虑一家人反正说得清,就一次一次地把他的外汇兑成人民币,全数投入到新产品研发上去。年代久远,那些兑换的单子今天已经找不到。然后嘛,新公司成立,那时候还有兑换单子在,就视作外资入股了。这是他和崔冰冰商量出来的对策,一口咬定确实有外资进入,而且达到政策规定的外资公司的外资出资比例,只是当年注册操作时候有点儿弹性。唯有如此,才能方便未来缓缓幕后操作。毕竟柳钧与其他那些玩外资公司的不同,他是真护照,而且他在国外工作多年,有外币积蓄是理所当然,道理上讲得通。崔冰冰认定,地方人行不可能因柳钧这点儿小事通过外事途径查柳钧的德国账户信用卡,他们也无非是走走过场,最后罚点儿款向上邀功而已,这年头,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谁也不会太较真。

余下的事,就是崔冰冰上阵。她身处金融系统,在系统内上上下下跑得熟透,只要找对了人,那么这等一口咬定非原则性问题的小事就成不了原则性的大事。当然,罚款还是要交的,只是不需要割肉。坐牢就更不用提。问题在职业妇女崔冰冰手里处理得轻而易举。

其实据柳钧探知,工业区经过这么一番整肃,最后没一个坐牢的。这年头,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能在工业区办上几年厂子赚上几年钞票的,谁上头没有几条路子啊?几年下来,没亲戚也培养出朋友了。柳钧回头再看,不过是虚惊一场。

最头痛的还是公司本身的问题。产品的保密工作永远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工人记性好,动用五鬼搬运法慢慢将图纸一条线一个数据地泄露出去的,有职员跳槽带走思路的,还有被模仿的等等。罗庆终于忍无可忍,他提出一个方案,公司既然因为用材问题和质量管理严格问题,而不愿降低成本,导致无法与模仿偷盗者竞争,不得不在研发上加大投入不断提升产品层次,简直是形成恶性循环。不如在腾飞品牌之外设立类似服装的二线品牌,单独另辟车间或者厂区,专门跑量做与市面上差不多质量的产品,这样一来,谁都知道偷了腾飞的技术没意思,漏洞不堵自绝。而又因为另辟场地,不影响现有工人的品管意识,还可以让腾飞研发中心的技术延长生命期。

罗庆给柳钧举例,过去这么贵,大伙儿手里钱又少,那么对不起,都买盗版,即使图像模糊也忍了,道德滚一边儿去。当年有人大魄力,一举降低正版价格,大家一看稍微贵价就可以看正版,当然不再买盗版碟。而市场却还可以推出更高价的清晰版,满足部分特殊人士的需求。这就是市场。很多时候只要政策适当,善用市场那双看不见的手,反而事半功倍。

罗庆说这些,不过是抱着“不说白不说,说了是白说”的心态。因为他放弃人人争抢的公务员职位来到腾飞协助柳钧,正是因为他与柳钧有差不多的理念,科技是他们的宗教。他平时对业务人员的训诫中,也永远带着类似的内容,培养同事为腾飞的高品质理念而骄傲。可是现实摧毁理想,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让人动摇信心。

柳钧听了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止考虑一年两年,就像大众旗下不止一个品牌,单国内就有一汽大众的捷达、宝来,和上海大众的桑塔纳、、帕萨特等,定价不同,品质自然也大大不同。可是早年资金不够,而且人手也还没培养出自觉,这个问题不能考虑。尤其是同一厂区不同品质平台,最终结果肯定是上至管理人员下至工人学好很难,学坏很容易。”

罗庆不禁笑了:“我还以为你会一口否决,甚至说我堕落。那么现在的机会合适了吗?我倒认为正合适,中心现在致力于东海一号配套的研究,眼下新产品开发不多,正好方便我们炒冷饭。”

“是这个理。我现在的想法是,腾飞原封不动,另外找地方建立新工厂。不同的品质,放不同的厂区,免得混淆腾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管理念。但是……这就需要大幅资金投入,另起炉灶,不易啊。”

罗庆却看着老板的两只黑眼圈,直言不讳:“财力是个问题,可我看相对柳总而言,精力更是个问题。新爸爸不好当啊,哈哈,我就是个过来人,根据过来人的经验,恐怕柳总得等宝贝女儿断奶之后才有精力打理新厂事宜。可事不宜迟啊,柳总,目前中心出品减少,而市场永远是沉舟侧畔千帆过。”

“对,精力。我太太的朋友威胁我,一周岁远非尽头,带孩子最辛苦的时期是从孩子会爬会走开始,一直到上幼儿园之前,你永远无法想象孩子哪来这么多精力。所以你看,不能拿精力作借口,该做的事,立刻就得着手。”

精力不是借口,可没有精力再建一座分厂,却是事实。柳钧咨询家大业大的申华东,申父申宝田刚发家的时候,又是如何分配精力。申华东只有一个答案,“股权激励”。于是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曾经被柳钧否决的董其扬的提议。申华东告诉柳钧,当年他爸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出一个主意,将公司几个主要骨干职工变为股东,把一个老板忙不过来,变为几个得力股东一起忙活,在全市率先进行股份制改造。效果立竿见影,他放学回家终于可以见到爸爸了。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可是我不愿上市,不上市的股权激励有效吗?”比如董总就看不上,“与年终奖又有什么不同?大家都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