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大家都忙着贴对子,路上见面互相恭贺新春。一排排土房的门上,窗户上,贴着自己剪的花纸。
“听说徐磊家孩子刚出生就病了,还赶在过年,这命够苦的。”
“是啊,年都不让好好过,哎。这两口子,好人啊!都说好人有好报……哎,咋还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没去看看?”
“去了,说过年回不来了……”
……
“妈,对子贴上吧!我哥和嫂子也不想看咱们年过得不顺心。”老闺女走到老太太跟前劝道。
“你们贴吧。”老太太扔下一句话,回到里屋就躺在了炕上,哎哎地叹着气。
阳光照在雪地上,矮矮的土墙围着的菜园里堆满了玉米,两间矮土房的房顶也也用囤子装着玉米,形状就像倒扣的冰激凌。正房西侧是仓房,仓房北面是喂马的马圈,一匹棕色的马正在吃干草,马槽旁边还放着铡干草的铡刀。空地上有一排母鸡下蛋的稻草窝,有两只母鸡在各自的窝里咯哒咯哒的叫着。墙根处是两个犁和一个石头滚子。老爷子和老闺女(在东北都叫最小的孩子是老闺女或者老儿子)忙着贴对子,大儿子领着两个孙子也过来帮忙,两个小孙子老大叫徐建宇老二叫徐建强,都穿着粗布衣裳,带着补丁,手里捧着冻豆包,一边玩一边啃。不时的有拜年的亲友来串门,打听着静静的消息,不时的唉声叹气,也难免引起老人的伤感,这个年,不知喂了土地爷多少滴眼泪。这就是八十年代东北人的热情,一家有难村里人都不会看笑话。
“叔,婶儿,大哥!徐磊哥来电报了,说孩子要做穿刺手术,过完年就做。要咱们想办法弄点钱,晚上磊子回来,一块想办法。”
木栅栏里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一个人影,是虎子。
“这一天,年也不让好好过。我说吧,算命的都说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没好事!把孩子送出去就不信。这得多少钱啊!去哪里弄那么多钱?”老爷子“啪”的一下放下手里的浆糊碗,撅哒撅哒地进了屋。
“我爸就那样,别跟他一样的,磊子说要多少钱?我看能帮就帮点,剩下的再想办法。”大哥徐璐一边搬了个板凳示意虎子坐下,一边说。
“大概要一
千多吧,玉莲在县医院有个亲戚,都认识,交代事情了,就算治疗,病好了,孩子也残了。可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咱们急也没用,赌一把吧!我在村上乡上都托了人,借点钱,哪怕出上利息。”
“我这就回去,跟你嫂子商量下看看能拿多少。”
晚上吃过饭,都要去街里摆蜡烛,放鞭炮,每个窗台上都燃起了红蜡烛,门大口都点上了篝火,小孩子拿着纸灯笼,叽叽喳喳无忧无虑地满村子溜达,兜里揣着划炮,或者糖果瓜子。
只有徐磊徐璐两家,只是摆了蜡烛,鞭炮都来不及放,张罗着筹钱。借了多少家,才凑了二三百块。此刻都坐在徐磊家炕上,抽烟的抽烟,歇着的歇着,一屋子的人却都沉默了。
徐磊站起身,心事重重地走出房子,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喷嚏,他漫无目的的来到了街上,不知不觉已经逛到了大队的门口,似乎完全忘记了这是过年。已经没人在这里值班了,待他缓过神,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蹲在大队门口,拿起一根断树枝在地上划拉两下,又把短树枝随意扔在了脚下,双手插进头发里,头埋进腿窝,终于控制不住这么多天的压力,呜呜的哭出声来!慢慢哭声变成了啜泣,不知过了多久才止住泪水。他就这样时而蹲着,时而起身,忘记了身处何处,忘记了时间,夜幕慢慢地由墨色变成深蓝,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徐磊!哥!天都亮了,你咋在这里呢?乡里的几个人都知道了,都拿了钱,一会儿去你家。快跟我回去。”虎子看着自己朋友的样子难免替他揪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拍了两下徐磊的肩膀,眼睛不知不觉也红了。
“走吧!别胡思乱想了,我这里有三百,大伙凑凑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