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以往做的事情多了些。”
阿民将一大捆松叶放在水槽旁边,懒得脱下满是泥巴的草鞋,径直走到大灶旁边。大灶下面正燃烧着一根栎树枝,赤红的火焰晃动着。阿住想要站起来,但是背着广次的她,倘若不抓住洗澡桶的边缘,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你先去洗澡吧!”
“等会儿再洗澡,我现在肚子更饿。先给我吃个地瓜什么的吧!——饭煮好了吗?婆婆!”
阿住步履蹒跚的走到水槽旁,从大灶里取出整锅地瓜煮青菜。
“很早就煮好了呢,一直在等你,你看,都快凉了。”
两个人将地瓜用竹签串起来,又放在灶火上烤一烤。
“阿广睡得挺熟的,把他放下来睡吧!”
“哎呀!今天真的太冷了,放他下来,怕他睡不好。”
这个时候,阿民已经开始狼吐虎咽的吃着冒着热气的地瓜了。那是一种累的精疲力竭的农民才明白的吃法,阿民从抽出竹签的一侧,大口吃下去。阿住则在一旁背着沉甸甸、酣睡着的广次,并不停的把地瓜放到灶火上烤。
“无论如何,如你这样独自工作,肯定是比别人更容易饿啊!”
阿住看着儿媳妇,感慨的说道。但是,阿民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狼吞虎咽的吃着烤的发黑的地瓜。
阿民对工作越来越拼命,她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男人应该做的工作。时而,夜晚还提着灯在菜园里巡查。阿住对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儿媳妇,心里充满着敬佩之情。不,与其说是敬佩,毋宁说是敬畏更为准确。阿民把除了田地、山里的工作之外,其他工作都交由阿住负责。最近一段时间,阿民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也很少洗了。就算是这样,阿住也没有丝毫怨言,硬挺着已经佝偻的腰背,拼命一直做。不仅仅是这样,只要碰见邻居阿婆,也总会严肃认真的夸奖自己的儿媳妇:“无论如何,像阿民这么的勤奋工作,即使我死了,也无须担心家里的事情了。”
不过,阿民这种拼命的“挣钱病”似乎完全没有满足的时候。又过了一年,阿民提出将桑田扩展到河对岸的打算。据阿民自己说,将近一亩多的土地只能收到十圆的地租,十分不划算。不如将那块地拿回来自己种植桑树,农闲的时候养蚕,只要蚕茧的行情没有大的变动,一年至少能有一百五十圆的收入。但是无论如何需要钱,只要想到要为了赚钱更加辛苦操劳,阿住实在难以接受。尤其是养蚕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两个人每次商量都很难达成共识。阿住最后忍不住用抱怨的语气,抗议阿民:“这件事还是算了吧,阿民!我不是想要推脱工作。但是如果不推脱的话,家里一个男人也没有,还有一个黏人的孩子,现况我已经令我难以喘息了。你竟然还想养蚕,怎么可能做到呢?你也顾虑下我的情况啊!”
阿民听完婆婆的哭诉,心里想如果自己继续坚持的话,也委实不够通情达理。尽管放弃了养蚕的想法,却依然要坚持种植桑田。阿民心有不服的看着阿住,以讽刺的语气说:“那好吧!反正种植桑田的事情,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阿住又想惦记起招赘女婿的事情了。之前是担心生计问题,也担心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才想要替阿民招赘丈夫。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即便是为了逃开一时的劳务,因此她就惦记为阿民招赘丈夫这件事了。所以比起之前,这次他想为阿民招赘丈夫的态度就更加坚决了。
正是屋后面橘子园花开的时节,一天晚上,阿住坐在油灯下,一边干活,一边又有条不絮的说起招赘的事情。阿民在炉子旁边盘坐,嘴里咬着咸豌豆,不敢苟同的说:“您为什么要又要提起招赘的事情呢?我一点也不想听啦。”倘若是以前的阿住,听阿民这么抗拒的回答,大概就会就此作罢,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是这次却一反往常,阿住不肯结束的继续说道:“话也不能说的这么决绝啊!明天宫下的葬礼,正好轮到咱们家负责挖墓穴,这种时候,最好要有一个男人在嘛……”
“行啦!挖墓穴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那怎么行啊,你毕竟是个女人……”
本来阿住想故意干笑几下。但是她在看到阿民脸上的神情的时候,突然觉得即使是不经意的笑,也要有所收敛。
“婆婆,难道你想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想享清福了吗?”
阿民盘膝而坐,抱着膝盖,冷冷的嘲讽。猛然被戳破心中所想的阿住,忍不住摘下自己的眼镜。至于摘下眼镜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