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渊这段时间感觉自己老了十岁,但从事情的源头而言,万事走到这一步却又好像是必然。林尔镜从家中出走开始,也不过是给这几十年的冤债堆成的草垛,悄悄擦落进去了几粒火星。
该烧的都会烧起来的。
林思渊看着眼前的袁寅和陈潇两人,神情严肃,没有答话。袁寅只当是林思渊觉得林尔镜只是养子,不愿意为了搭救出太大力,正要出口争辩,却被陈潇一把拉着。陈潇下巴扬起,指指坐在椅子上的林思渊,暗示袁寅,听他说。
“子澈在翠屏山被扣了几日了?”林思渊睁开眼睛,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有十五六日了。”陈潇答道。
“上次传话回来,说昭明要在何时起兵?”林思渊继续问。
“按方辛回话的日子,离昭明起事还有二十日。”
林思渊抬头看看屋顶,嘴里默念了一会儿,“那就是下月初五。”林思渊的指缘轻轻滑过桌子,指着袁寅说,“你,明日一早跟我进宫去,就说名册已经拿到,但是名册在他人手中,倘若不出兵,就不会交出来名单,剩下的事情,我来打点,”然后又指了指陈潇,“你,就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几日先在王府里躲着,管家贾六会安排你去后院的房子住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起居之类的,贾六都会照料好。其余事宜,等我们从宫里回来再做安排。”
此刻翠屏山上的林尔镜也很焦虑。春芝已经出去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见她回来,风波亭林尔镜也去看了好几次,石凳底下再无消息。两次假意在院外游荡,碰到茗烟浩浩荡荡一堆人,茗烟也是摇摇头,意思是春芝还没有回来。
已经五天了。林尔镜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重,春芝最大的挂念就在翠屏山,没有道理好端端地一去不归,一直没有音信,林尔镜实在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林尔镜思忖眼前情势当与茗烟商量一二,倘若春芝真的遭遇不测,茗烟在山上的处境就更加微妙了。这日林尔镜想不如出门“闲逛”,也许也能和前几日一样可以“偶遇”茗烟,林尔镜这厢收拾好衣衫正要出门,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堵在了屋里。
来人是昭明的侍卫,神色慌张,门一开,抓着林尔镜的腕子就往屋外拖,林尔镜身子被拽着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强行扭住来人的肩膀,停在院中,问道,“这位军爷,何事如此着急,你又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也不晓得林尔镜使了几成的内力,侍卫竟然片刻间便拉他不动,只能作罢答道,“公子,我是奉主公之命请你到正厅一叙的,你莫怪小人不知礼数,你这脚底下还是得快点,去晚了,茗烟夫人就没命了。”
林尔镜脑子里轰得炸了一下,一手擒住那人的臂膀,急声问道,“你且细说说,茗烟夫人到底怎么了!”
侍卫赶忙道,“来不及了,公子且走着,我在路上跟你讲。”
林尔镜一面着急往正厅赶,一面才听侍卫如此这般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今日一早,主公就在房中大发脾气,到处摔砸,但因为主公脾性古怪,发火的时候多了去了,一般小半个时辰就能好,我们也不敢上前阻拦。但是今日不知怎的,那火气是越来越大,主公在房中翻箱倒柜,等我们冲进去的时候,房中已经是一片狼藉。主公把屋子里的重物全都砸了,花盆、砚台,满地都是碎片,他在屋中披头散发,冲我们大喊让把茗烟夫人叫来。我们哪里敢怠慢,以为他见了夫人便能没事。哪成想……”侍卫摇摇头。
“怎的?”林尔镜追问道。
“哪成想他是拿夫人撒气的。夫人一进屋子,便被一把拽住头发拖到地上,主公对夫人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贱人,偷他的东西,和外面暗通款曲之类的话,听得我们一头雾水,夫人本来就有身孕,又是弱女子,哪里经得住这么被打……我们都求主公停手,也跟夫人说好歹讨个饶,且起身来,好好问问到底是何事。说来也怪,夫人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一声也不吭,眼见着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鬼神六天的汪宫主正好有事要找主公商议,见此景赶忙拉住主公,这才算是停了手。我们几个看家护院的,被摒到门外候着,只留他们三人在屋内,过了没一会儿,汪宫主出门来对我们说,主公想要请公子您过去一趟,有急事相商,我心里想,主公总不至于当着两个属下的面再对夫人动粗了,便赶紧跑了过来请您过去。话说回来,您去了之后千万可要拉着点主公……”
后面的话林尔镜已经听不见了,他的心如同铅块入水一般,暗暗发出“咚”地一声,变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惊恐中。茗烟被如此对待,一定是先前两人偷拿名册的事情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己这样被叫去是不是鸿门宴也难说,可如何能保证茗烟能脱身呢?一个昭明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但侍卫说汪聚垚也在,自己于汪聚垚接触甚少,但是江中月的死想必汪聚垚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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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尔镜朝侍卫憋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随后站在门口顺了顺气,喊了一声,“主公,子澈这就进来了。”听到屋里含含混混嗯了一声,林尔镜便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