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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堕计错寻仇竟逢鸳侣 请君来入瓮大快人心

玉娇龙冷笑说:“你别错打了主意,以为我不敢声张吗?以为我真怕你们来搅吗?”

刘泰保退了一步,两只胳臂往前胸一抱,说:“我想大概有点怕!反正一句话吧,我的命,跟玉鲁两家的脸面,玉大人、玉大知府二知府,跟这儿鲁府丞的官儿,都拴系在一块儿了!我完,他们谁也不能不完!”

此时窗外又有许多人巡逻,眼看已将到了五更,玉娇龙半天也没有说话,刘泰保已看出来她很是着急。忽然玉娇龙一回身,从床下抽出来宝剑,交给刘泰保,连声说:“快走!快走!”刘泰保倒吃了一惊,接过剑来手有些发颤,还恐怕是假,从身边掏出个小铁钩儿来,往剑锋上试了试,果然应手而折。他不禁笑了,向玉娇龙请了个安,说:“招小姐生了半天气,可是我也实在没有法子!”玉娇龙悄声说:“快走吧!小心一些!”刘泰保点头说:“我知道我怎么来的?”说着喜孜孜、轻悄悄地又走到了外屋。

因为院中还有人,他不敢即时出去,所以又蹲下,心中想:大功告成!

回家去先夸示于媳妇,明天再夸示于李慕白、俞秀莲……连秃头鹰都得叫他看看,然后用红缎包裹献还铁贝勒,别叫他就以为李慕白的本领大。

此时,院中的声音已沉寂了,各床上的女人也都睡得正酣。刘泰保先伸手由一张铺上拉下来一件粉红色的女人衣裳,大概是丫鬟穿的,披在自己的身上,双手抱着宝剑,先蹲着身去启开屋门,然后直起身往外就走。

不防对面的房上就有人看见他了,询问了一声:“要干吗去?”他擦着窗户走,扭扭捏捏地学着丫鬟的样子,并作出娇声来,说:“我要上茅房去呀!肚子不好呀!”不料房上喊了声:“有贼!”立时锣声梆声齐起,前院后院都涌进来拿着刀棍的人。

刘泰保拋了丫鬟衣服,疾忙上房,不料房上有二人齐抡刀向他来砍。

刘泰保用剑相迎,嗖的一声,一把刀就被斩断,心说:好剑!他抖起威风来又要斩断那个兵刃,却不料下面伸来了钩竿子两三根,齐都钩住了他的腿,就听咕咚哗啦一阵乱响,他的身子连同几片瓦一起摔下房去,头上又挨了一木棍,打得他眼睛发昏。一个前失,对面又有刀砍来,他疾忙将身一滚,性命逃开了,青冥剑可也撒了手。想要上房逃走,房上却又有人,四围的刀棍齐向他递。他手中又无寸铁,命在顷刻之间,便大喊道:“我一朵莲花把命交给你们,你们可也……”

这时忽见房上摔下来几个人,两旁的人也纷纷喊叫着倒地,一支弩箭差点误射着刘泰保的屁股。就见一条莽汉从房上跳下来,一手抡刀,兵刃碰着它就折;一手射弩箭,中了箭的人就惨叫。来的正是罗小虎!他一面乱砍乱射,一面大喊:“刘泰保快走!”刘泰保趁此机会就上房逃命,并喊着:“小虎也飘吧!”罗小虎却如洪钟一般大声喊道:“我不走!我要见见鲁君佩!”

此时刘泰保逃了命,俞秀莲是早被玉娇龙给气走了,对这些事她灰心不管了,只有罗小虎一人在拼斗。他斩断许多只刀棍,射伤十几个人;但无奈人是越来越多,黑压压的围满了这院子,将他困在垓心。他一手擎弓装箭,大喊着说:“谁敢进前一步,就小心老爷的刀跟箭!老爷决不逃,快叫鲁君佩出来见我!快,揪他出来!”

四围的人都站在四五步之外,持枪拿刀的比着他,可是无人敢近前。

那黑舅老爷站在屏门口高声问说:“你小子叫什么名字?”罗小虎横刀说:“老爷名叫罗小虎,外号半天云。”黑舅老爷说:“那天在玉宅门前射轿子的是你不是?”罗小虎点头说:“在街上射车的也是我!”

黑舅老爷暴怒着说:“你好大胆!你对官眷施行无礼,拦街伤人,就是强盗就该杀!你实说,你怎么认识的玉小姐?”

罗小虎摇头说:“没甚交情,不过在新疆时她是小姐我是强盗。有一次我打劫了她,她劝我不可为盗,应当去求功名,我就恭恭敬敬将她送归;从此我就洗了手,再没别的事了。此次我到京师来,听说她嫁了人。

她嫁别人我不管,她嫁鲁君佩我可真生气,大概你就是鲁君佩,看你那黑鸟样?着箭!”话音未落,黑舅老爷应箭而倒。众人刀枪齐上,罗小虎猛兽似的跳纵着舞宝刀迎敌。

这时忽听前院梆锣声又起,并有人大声嚷嚷着:“又有贼来了!卖烧鸡的胖子!卖花儿的小子!哎呀!原来也都是贼!拿……”人声愈乱,这里的许多人也跑往前院去助战。罗小虎越发抖起来威风,一面舞刀,一面大喊道:“娇龙!为甚在这里受这鸟气?快些远走高飞!”只听一片锵锵刀刃响,呀呀的受伤人的惨叫声,劈啪的摔瓦摔灯之声。又听有人嚷:“猴儿要放火!快泼水!”“小心!胖子往后院去啦!”更听一阵紧紧的呼哨之声,屋瓦乱响,群声喊叫:“拿!跑啦……”

渐渐的杂乱声又消降下来,却闻得受伤人的呻吟声更加凄惨。屋里的仆妇丫鬟都趴到铺板底下,动也不敢动。套间里的玉娇龙却芳心如绞,卧在床上不住地痛哭。

过了些时天色亮了,鲁宅的更夫多半都中了箭伤,所以连五更就没打。贼人已全都逃走,地下留着些断刀折棍,还有那口青冥剑。有人愁眉苦脸的正在打扫院子,忽见少奶奶满面泪痕,自屋中走出,到院中拾起来宝剑又进屋里去了。鲁太太在上房气得直骂,仆妇丫鬟们走出屋来都面如土色,做事都没有精神,彼此说话也都声音很小。

直到太阳高高地升起,朝烟已散,门外才来了许多车辆,是鲁君佩从别处回来了,有几个人挎着刀保护他。还有个花白胡子、瘦得跟狼似的老头儿,穿着绛紫色褂子、青缎坎肩,纽扣上戴着一串十八子的香串;腰间系着绸带,上面还挂着眼镜盒跟怀表;穿着皂鞋,头戴青纱小帽,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扇面上写的是“阴骘文”。这人弯着腰,背后挂着一条猪尾巴似的小辫,被鲁君佩恭恭敬敬地请到里院。就有人在背后朝他努嘴,悄声说:“看诸葛亮还有什么主意?”

这瘦老头儿站在院中,叫人把昨夜之事寻根究底地问了一遍,他并不暴躁,也不惊慌,听后只是微微地点头。上房的鲁太太知道儿子回来了,就把鲁君佩叫到屋里骂了一顿。所骂的话绝不像是一品夫人说的,并且声音很高,窗外都听得见,是说:“这样的媳妇你还要她干吗呀?她不定交了多少个强盗汉子啦!休了另娶就是啦!丢脸也是他玉家的姑娘,碍不着咱们鲁家的事!这样天天晚上闹,谁也受不了,杀人放火的,咱们这宅里成了战场啦!弄的这是什么事呀?我看再闹几天,就是不出人命,咱们这点家当也就快抖露完了!你的差事也就不用干了!我也得死!”

半天,鲁君佩才愁眉不展地走了出来,走到那瘦老头的面前,悄声说:“我想先叫她回娘家去住几天吧?”瘦老头儿却连连摇头,拉着鲁君佩往外院走去,一面走,一面悄声对他说:“你以为把尊夫人送回娘家去住,就万事皆休了吗?你还要防备,他们所恨的还是你呀!你既然与他们结下了深仇,非你死,就得他们伤,不然解不开呀!当先我也曾预言过将来的后患,叫你斟酌,你全都不在意;那么已然如此了,中途若再隐忍姑息,迁延躲避,可是更糟更糟!何况我已拟得办法,你到书房来!”鲁君佩紧锁着两道眉,垂着一张冬瓜脸,又随着这“诸葛亮”到书房去秘密商议办法去了。

少时南城的萧御史也到了,三个人在一起低声谈话,忽然听人报道:“玉大少老爷来了!”三个人才立时将话止住。玉大少老爷即是宝恩,闻讯来到,急得他满头是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里院去看了看胞妹娇龙,见倒是无恙,可是容颜惨暗,对哥哥也没有什么话说。鲁君佩对大舅子毫不客气,说话时撇着嘴;旁边的萧御史说话倒是很谦恭,话语之中却带着嘲笑和威胁。玉宝恩脸色一阵儿变白,一阵儿变紫,但却不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