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傍午时,高朗秋就与杨笑斋时常在这酒楼见面。他就渐渐地知道了,这酒楼的姑娘名叫倩姑,尚在待字之年,可是因为家道贫寒,所以她才帮助她爸爸罗老实做这买卖。高朗秋、杨笑斋天天来此,当然渐渐地都与罗家父女相熟了。只是高朗秋却对姑娘无意,一来他看出杨笑斋是早已为情颠倒,自己不过是陪客;二来他把心专用在那两卷哑侠遗书之上,美色在眼中已如浮云一般,不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天高朗秋又应杨笑斋之约,散了衙到酒楼来了。才到楼下,便听见楼上有一片人声争吵,他赶紧跑上楼去。只见两个大汉揪住罗老实正在怒打,罗婆婆在柜上急得直哭着,摆手,说:“别打!别打!二位爷……”倩姑却投到杨笑斋的怀里,吓得如同小蝴蝶遇着风雨藏在叶底一般,娇泪飘零。杨笑斋一面护住他的爱人,一面跺脚说:“没王法了!”
看见高朗秋一上楼,他就说:“朗秋兄!快到府衙叫人来。把这两个人带走!”高朗秋却摆手说:“不必!不必!”他过去拉那两个人,两人却都反手要打他,高朗秋就施展起从书上所学来的点穴法,只两下,便用手指把那两个牛一般的大汉全都戳倒在楼板上了。
这时街上已有许多人都听见了吵闹之声,跑到楼上来看。可是一看见这两个人都躺在楼板上,如同死了一般,就吓得都咚咚咚的又往下跑。
掌柜的罗老实已然头破血出,坐在墙根爬不起来了,他就嚷着说:“哎哟!
待会儿他们镖店的人一定来给他们出气,我这酒铺一定要被他们拆了!”
杨笑斋摆手说:“不要紧!你别怕,官私两面都有我。”向高朗秋说:“朗秋兄在这里保护住他夫妇,我把姑娘送到下面邻居家中暂避一避,以免将她惊吓着!”
高朗秋点头说:“好!叫姑娘下楼避避也好。”
当下高朗秋在这里迎着楼梯昂然站着,杨笑斋护庇着倩姑往楼下走。才下了几级楼梯,就见由外面闯进来几条大汉。为首一人年有四十来岁,身材虽不甚高,可是生得极为凶悍,敞着胸脯,手执钢刀一口,率领着几个人,似是要上楼来为他们那受了点穴的两个朋友出气。他没瞧清杨笑斋,可是杨笑斋已认出他来,就站住身叫道:“杨老师!怎么多日未见?”
这个姓杨的人就一抬头,立时满脸的怒色改为和气,就说:“哦!笑斋大爷你在这里?我听说有我两个朋友在楼上受了欺负?”
杨笑斋摆手说:“老师别急!都不是外人,刚才我也不知道那二位原是老师的朋友。我在这里饮酒,他们也来此饮酒。因为掌柜的罗老实跟我相好,所以招待我很是周到,把两人冷淡了一些,他们就发了脾气,把罗老实给打了。这时恰巧有我个预先约好的好友来到,那位是府衙里的一位先生姓高,他看着两人打一个,他就不平,所以……”回头一看,高朗秋正立在楼梯的上口,他赶紧就给引见,说:“这就是高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友,也是我的老师,河南省有名的镖头汝州侠杨公久。”当时高朗秋便向下一拱手。
杨公久也向上一拱手,回身把手中的钢刀交给了他身后跟来的人,并嘱咐他们不要上楼,就说:“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么,话就好说!”说着,他就咚咚地走上楼去。
杨笑斋这时也完全放心了,他就向倩姑说:“不要怕了!这位镖头与我是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于是,他又带着倩姑上了楼。
杨公久先看了看掌柜罗老实被打的那样子,又低头看看楼板上横躺竖卧的他属下的那两个镖头。这二人虽都身子不能动转,如同得了半身不遂似的,可是还不住泼口大骂,向杨公久说:“掌柜的,你得替我们报仇,把那穿长袍的打死!”
杨公久却怒斥道:“我替你们报什么仇?你们背着我来这里滋事,欺负人家做生意的人,也应当叫你们遇见这位老师傅,替我来管教管教你们!”遂转身又向高朗秋抱拳,说:“失敬!失敬!想不到兄弟今天在此又遇见一位武当派的老行家。既然先生跟笑斋大爷是好友,我跟笑斋不但是当家,且是二十多年的交情。既是一家人,就请对我这两个伙计抬抬手,把他们的穴道弄开了,我好叫他们给你赔罪!”
高朗秋听了这话,他倒为了难。因为刚才一时的气愤,他按照书上的办法去点二人,不料真给点倒了,可是要叫他把二人救过来,他可得先回去查书才行。可是他手中有书的话却又不能对人去说,只好板着脸,拱拱手说:“不要紧,我这也不过是跟他们两人开个玩笑。可是他们两人把罗老实打得太重了!兄弟既然打这不平,就得叫他们先躺一会儿,我出去绕个弯儿,少时再来解开他们。”说着,高朗秋转身下楼去了。
他急忙忙地回到家中,到自己住的屋中,由床底下搬出他的一只木匣,开了锁,抽出那两卷哑侠遗书来,翻阅了半天,才把解救点穴法的招数查出,口里背诵着,手中比着姿势,多时才将这段背熟。然后他将书照旧锁好,才疾忙跑回罗家酒楼,只见那两个镖头还在楼板上躺卧着,杨公久却坐在杨笑斋的对面正在饮酒。
高朗秋这才施展刚背熟的那手段,从容不迫地将两个人解救好了,并一个一个地扶起,笑着说:“多有得罪!”此时杨公久面上现出怒色,向这两人一摆手,这两人又羞又气,就下楼去了。杨笑斋就拉高朗秋也入座,并敬了一杯酒,笑着说:“朗秋兄,你真是交友不诚,你瞒了我多日!
直到今天,我才晓得你不但是一位名士,而且是一位侠客!”
高朗秋微笑,杨公久却紧绷着一张紫红的脸,说:“兄弟的镖店是在信阳,不过常由此经过,因为没人引见,也不知老兄是位武当派的老行家,所以欠拜访。今天,我手下的人在此打人,经你兄管束,我也没话说。
可是刚才我已向你兄恳求了,笑斋大爷又说出我是他的老朋友,无论如何,也应该讲些面子。可是你兄竟不顾交情,成心叫他们在此躺了半天这才将他们治好。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兄弟失礼,才为你兄所怪?”
高朗秋也脸红了,连忙摆手说:“没有的话!”
杨笑斋也摆着双手说:“算了!算了!饮酒吧!”
杨公久却摇头说:“既不是怪兄弟失礼,那一定是觉着我名头不高,武艺太弱?好啦!我倒要领教领教。明天清早在南门外,我要请武当派的老行家指教指教我,再会!”说毕,拱手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