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燃起一团篝火，像是一团秋夜里燃烧的鬼火，也像是一颗忽闪摇曳的眼睛，时刻观察注视着洛阳城。

在城内，众人已经忙作一团，书院四剑、拓跋龙山、赵星途、赵无锋、秦英皆是身受重伤，有得苟延残喘，有得处于昏迷之中，大凡被拖回城池的人皆是还有一口气，有得救，就是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天。

殷红的鲜血满地遍流，已经闻了一整天血腥味道的青瓷有些麻木，拓跋龙山的胸膛被打穿，体内的五脏六腑移位错乱，骨头不知道折断了多少根，而且不能躺身，只能斜倚在墙角处，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他的内伤外伤都很重，骨头需要一根根接回原来的位置，身上的伤口可以擦拭金疮药，包扎完全，内伤可就不太好医治了，即便喝药，拓跋龙山也会如同漏勺一般，喝下去的汤药顺着五脏六腑的缝隙流淌，灼伤身体，得不偿失，所幸拓跋一家体质特殊，那金黄色的血液已经开始不断修补滋养身体，至于以后能恢复几何，要看天命。

青瓷在中行书身边学会了读书写字，更学会了如何照顾人，不然以中行书瘫软在轮椅上的状态，不可能活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将拓跋龙山安顿好，又将秦英的双手包扎好，露出指骨的双手像是白色的泡椒鸡爪，格外恐怖阴森。在草原以隐忍著称的琴师在包扎伤口的时候，都忍不住疼得呻吟大叫。

“青瓷姑娘，若是有机会，可以逃走！”微微闭着眼睛的拓跋龙山突然说道，相识多年，他还是习惯在青瓷后面加上姑娘两字，以示尊重。

青瓷擦了擦眉头上的汗水：“逃去哪里？”

是啊，逃去哪里？人间还有人能逃过城外那女魔头的手掌心。

拓跋龙山的喉咙蠕动一下，未曾睁眼：“天大地下，总有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自欺欺人的言语，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李元樱若是有心杀一个人，这天下连苟延残喘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青瓷起身，缓缓走到拓跋龙山身前，轻轻低身，嘴唇轻轻点在拓跋龙山的眉心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魁梧汉子浑身一僵，眉心一阵冰凉，然后是温热，身上的绷带崩开了七七八八，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睁开眼睛，青瓷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秦英凑到拓跋龙山身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恭喜，恭喜，诸多坏事儿中的一件好事儿。”

拓跋龙山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眉心，可惜手臂断裂，抬不起来。

青瓷途径南梁剑宗众人，正在给赵星途和赵无锋医治的是那名叫赵一的少年，少年脸上满是泪水，带着哭腔不断呵斥着孔希堂拿这拿那，书院三院长屁颠颠按照吩咐忙活，还时不时出声安慰一两句，都被少年的一句“滚开”给骂走了，过不了一会儿，孔希堂又死皮赖脸凑上去，笑呵呵不断讨好少年。

少年懒得去搭理他，低头医治两位师兄，她手法熟练，主次有序，不下于自己，但是青瓷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最是看不过男子哭泣，哪怕他只是少年，对于女子而言，可以落泪委屈，对于男子而言，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在南梁剑宗众人一旁，书院四剑相互依偎，脸上的神情各不同，青瓷读书不少，不过从来都不曾弄清楚读书人到底代表着什么，今天从只剩下一只手掌的孔山脸上，她渐渐明白了，那是一张为民读书的脸，他不会为自己的痛苦和生命忧愁，也不会为得失而计较，那是一张为国为民的脸，为天下兴旺而忧乐，外面那女子成为天下帝王绝非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他即便不惜性命，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青瓷姐姐，青瓷姐姐！”拓跋玉树的声音将青瓷拉回现实，少年气喘吁吁跑到她的身边：“龙山叔怎么样了？”

天色黑了下来之后，拓跋玉树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所以一直照顾自己的娘亲，不曾插手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