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口气冲进松林。
深吸了几口带着松脂清香的空气后,白飒假装大胆地笑道:“你跑什么呀,不就是一堆尸体嘛。”
他这么一说,又让郑太想起那些尸体来,不由一阵干呕。
白飒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嘻笑道:“难怪你老子嫌你娘,你上了战场还不拿刀砍人了?你想想,要是那一刀子正好划拉在肚子上,那个肠穿肚烂……”
郑太赶紧推开他的手向前跑了几步,抱着另一棵树狂吐起来。
白飒一阵哈哈大笑。
郑王郑文允自诩豪杰,最看不上的就是儿子郑太这副比女人还精致的模样。偏偏他后宫粉黛三千,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比起郑太的敦厚纯良,他宁可欣赏白飒这样的玩世不恭和胡作非为。因此,和其他亲戚不同,他倒是经常鼓励郑太跟着白飒乱跑,好让循规蹈矩的郑太多少能沾染点白飒那略有些疯颠的肆无忌惮。
白飒回头看看大雄宝殿,冲郑太笑道:“喂,我念首诗给你听。”
也不等郑太回答,他便拖着腔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京,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突然,不远处冒出一个声音应和着他。
白飒吓了一跳,赶紧住声四下张望,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只听那个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又艰难地念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很久以前白飒就发现,这不同的两个世界里有着诸多共同点——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同样也有僧道儒,有鸟生鱼汤(姚舜禹汤),有屈原杜甫,甚至连他们给后人留下的那些咏诵千载的诗篇都相差无几。但有一点白飒敢拿他的脑袋担保。那就是: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里还没出现过一个叫作张养浩的人,也没出现过这首叫《山坡羊》的曲子,更没有一个被叫作潼关的地方。
白飒和郑太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是一小片光线暗淡的林间空地。
空地中央,突兀地拱着一个土丘——一个显然是在匆忙中挖成坑,又在匆忙中填成包的小土丘。
土丘下方,隐约可见数具潦草掩埋的孩童尸体。
在那些被泥土胡乱盖住的肢体间,白飒眼尖地看到一张脸,一张沾着血迹和尘土,却依旧充满生命活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