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修定定的瞧着她,眼中的无奈与痛意那般显而易见。他心下有万千言语要说与她,可几次开口,却又觉无甚可说。
凤心颜如何能看不出他的欲言又止,她想说些什么好让禅修可以不必这般介怀,只是她说不出。
如今这般感受,她陌生至极,是往日里从不曾有过的。明明心中怨他、气他,原本便是,此时此刻她如何能不气呢!可又偏偏不想他心中有半分不安。
然,于此刻,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好啊!好啊!原来这一切你竟当真早就已知晓了。本想将这些乱事尽数瞒着你,便可换你一世安稳。谁知到头来,都不过只是我一人的空想罢了。难怪当日凤施主说我才是最为迂腐不堪的,果真是说的不错。”布冥的神色如死尸一般枯朽,苍迈无力。
“老和尚你……其实不必这样想,我当日也并非此意。世间万物皆有情,饶是你佛门圣人,也难逃心怀众生之情。而人情,又是最乱人心神之物。可也正因此,人间诸事才充满变数。可遇见的结局往往无趣,拥有诸多可能的人生,才能被叫做活着。”凤心颜望着布冥,目光空洞,仿如深渊。
布冥听言,面色越渐恢复了几丝人气儿。继而,忽的双手合十,恭然作了一揖:“没想到是我老和尚眼拙,竟不知施主才是有大智慧之人。阿弥陀佛!”
“大师过谦了!”凤心颜这些年里让布冥嘲讽的惯了,今日,他忽然如此客道,着实叫她有些不大习惯。
随即,布冥唤来门外随同而来的小沙弥。
小沙弥进门,肩挑手提着满满两大箱包袱,瞧着有些不受重,走起路来脚下踉踉跄跄。
布冥将包袱接过,手下边逐一清点,边开了口:“这里是两副的细软,吃穿用度皆一应俱全。你二人趁夜离去,永远不要在回来。寻个无人认识的僻壤之地,更名改姓,过些平淡的日子罢。”
禅修望着布冥这番颇为熟练的动作,目光决然:“师傅,我说过我不会逃避,更不会离开这里。”
闻言,布冥忽得起身,怒斥道:“糊涂,你离开此地,我可以寻来千万个理由将此事推脱在你身上。届时,即便圣上心中有疑,可寻不见你人影,就无实证,他便无法问责,因为他需得给众生百姓一个说得过去的因由。可你若留在此地不走,便就是人为刀俎,尔为鱼肉,早晚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到那时,整个天相寺的僧众都无法免于一难。”
“可若我离去后,皇上借由发难,您又当如何?我不能拿您和寺中众人的性命作赌。”禅修目中隐隐含泪,声音涩哑。
“这你大可安心,待你离去后,我便将寺中僧人遣散。自此云游四方,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在不问世事。”布冥又恢复以往不怎么着调的模样,言语间那丝放荡,本不该出自一个僧人口中,可由得他说来,竟又显得那么恰如其分。
见禅修仍旧不为所动,布冥叹息着又道:“师傅年岁大了,不知还能为你谋划到几时。而这寺中的几方寸土,也不该是你困顿余生之处。离开吧,你的前半生是为师为你所选得,虽不知对错与否,但我知自己已拼尽全力。至于后半生应当如何,便由你自己抉择。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我也该去过一过自己为数不多的余生了。”
禅修双膝跪地,郑重的扣了三个响头:“叩谢师傅教养之恩,和全力相护之情。若今生无缘相报,愿能来世偿还。”<!-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