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烟月,水榭金粉到底是败给了时间,只剩下鼎沸的人声,十里珠帘,绮窗丝幛,澄澜烟波,八艳评弹,桨声灯影终只可在想象里。
下午三点,我们又去了力压“南朝四百八十寺”的鸡鸣寺,黄墙黑瓦,树木掩映,处处是静,处处是动,
神佛披着金色的衣褶,信徒虔诚叩首,低语恐他人听去的愿景,僧人说着众生皆苦,青色的香雾带着祈求撞过行走的游人向上飘去。
逛过一圈就准备下山,刚走一半竟下起瓢泼大雨,我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身上皆湿,看旁边有处亭子,就躲了进去。
接着一个算命的老头提着包,吃饭的招牌挡在头上,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身湿的更透,骂骂咧咧,站在一旁把衣服上的水绞出。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人上不去,一时间亭子里竟只有我们在。
整个鸡笼山风雨飘摇,亭子外迷濛一片,既不见去路,也不见归途,无僧人,无行人,无寺庙,此处唯有一亭、三人而已。
算命的终于忙活完,看着我们说:“相逢于此,困于雨中,便是有缘,老夫今天就破例送二位各一卦。”
程佳讥讽一声,“你若真算得准,为何不知今日大雨,却淋成这般模样,可见便是不准的,所以我不给你算。”
老头听了却也不恼,只是笑道:“此言差矣,若是备了雨具,又如何与二位相见于此呢,没得相见,便无这番对话,一饮一啄,早已注定。”
我说:“此言又差矣,我们不被老先生遇见,自会被他人遇见,而老先生亦会遇见他人。天道如石磨转动,常急常慢,众生为磨上行蚁,无始无终。”
老头拍手叹道:“和尚山中打机锋,妙哉,妙哉,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要不要算?”
我点点头,“反正无事,不知你如何起卦?”
老头拿出乾隆、嘉庆、道光三枚通宝铜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小木筒里,递我手上,“切记一定要诚心敬意,全神贯注。”
我接过木筒,此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就躺在筒底,竟觉得手中有些沉重,心里生出一种荒谬感。
手腕开始用力转动,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混入亭外的雨声里,老头和程佳的面容在漫天的水汽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在看我又仿佛没有。
我一时竟陷入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金色寺庙浮于青色万山之巅,而万山又沦入雨中无尽白海,白海之上罩着弧形曲折的苍茫天宇。
无形中好像有只手握着我的手腕不停转动,一个声音在耳边似有似无地轻轻说着:“揺啊,摇啊,快揺。”
另一个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呵斥,“还不停下!”
如当头棒喝,我才回过神,手一松,三枚铜钱便从筒里滚了出来,程佳走到我旁边低声说:“要不算了吧,你刚才样子有点奇怪,好似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