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白夜么?”裴英智说,“我带你去见见它,它养在野外,长大了,是一匹成年的狼了,又漂亮又威风,只是这两年被惯坏了脾气。它喜欢寒冷,我想要不要带它去东北,可我又总是想着,你应该会很喜欢它,北京你都不愿意来,东北那么遥远那么冷,你也许就更不愿意去了。”
“你说你把动物都放了,可为什么还留着它?”许诺说,“你只是给了它一片足够宽广的原野,但是不会放了它,是么?”
“不,我会放了它。”裴英智解释,“但是在此之前,我要教会它所有在野外生存的技能。它自小就被人养着,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丛林法则,我给它一片地方,让它学会自己捕猎,自己生存,等到它能够成为冰原上的狼王,我就放了它……”
许诺歪着头看着裴英智,良久,才说道:“它不会感激你的,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它会反过来咬死你的。”
“我知道。”裴英智说,“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能干涉,对不对?”
他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进入了北部的山区。冬天到了,山里光秃秃的,几经转折之后,他们来到了放养白夜的地方,四下无人,只有偶尔的狼嚎。
许诺穿着裴英智的大衣,可仍旧有点冷,下车的时候搓了搓手,裴英智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一排房子中,这里有值班的工作人员,见八百年不出现一次的老板来了,连忙招呼。
白夜身上有定位器,只要在这片区域内就都能找到它的位置,它现在进入到了监控范围,在屏幕上依稀能看到它的身影,是与环境完全不同的白色。
“下雪的时候就看不到它了。”裴英智说,“林子里有别的狼跟它一起放养,它的毛色太鲜亮了,最开始总是被欺负。它小时候很乖,但骨子里终究是争强好胜,跟那些狼打过架,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被咬死,可它熬过去了,现在仿佛是这片地方的山大王。”
许诺不自觉地用手触碰了一下屏幕。他上次见到白夜的时候,白夜还能被抱在怀中,乖得像个小狼狗一样,很听裴英智的话,这会儿已经大得快要认不出了。这是当初谢琪用来换他的礼物,许诺总觉得自己和它是同病相怜的,他们都不自由,也都不开心。
他不知道裴英智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放了白夜,亦不知道裴英智要和自己纠缠到什么时候。
“它一切都很好,已经十分适应野外的生存,只是它从不和别的母狼交配,好像没有发情期。”裴英智说,“这里没有白狼了,别的狼它都看不上,它孤零零的,我担心它在野外会寂寞。”
“那你不会再找一只来?”许诺脱口说道。
裴英智神色忽明忽暗,意有所指地说道:“它不愿意的。”
他们两个人彼此沉默不语地站着,许诺背对着裴英智,目光放在屏幕上的光点,他揉了揉眉心,然后转头对裴英智说:“它真的应该早点咬死你的,这样也省了我的事儿。”
“可它没有。”
许诺呼了一口气,说:“狼也看完了,我可以回去了么?你今天晚上已经耽误我太多时间了,大夫让我每天早上八点之前必须起床,我很困了。”
“好,我们回家。”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裴英智兴冲冲地带许诺来看白夜,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甚至是无理取闹。裴英智在爱情的迷局中跌跌撞撞,但他今晚忽觉许诺挣扎得很明显。许诺脸上有一丝丝纠结的神情,他总爱在自己要说重要的话的时候打断然后重申立场,他是裴英智揣在心里的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石头。他本来是有温度的,炽热得烫手,但是被裴英智一点一点地磨灭了,最终又由裴英智揣了回去,温度不及当初的万分之一,他们彼此不知道谁是谁的负担,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迷乱。
也许说不清要比说清楚好,至少他们都能给自己保留一点余地,一个爱得紧追不舍,一个恨得刻骨铭心,少了哪一个,都是不完整的。
这个夜晚比以往更加安静,他们从远郊逐渐回到红尘,冬日的夜晚冷且模糊,月亮遮遮掩掩,月光也朦胧。它在那里挂了不知道几亿年,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故事,阴晴圆缺是它的,凡人只有悲欢离合。
无论哪一种情感,都不会单独存在,百般纠结混合在一起,才是完完整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