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说回天津找姜肇鸿,孟月泠并非阻止他们父女俩相见,可姜肇鸿一定不希望看到她是为了他才回去的,气氛定然剑拔弩张。
他娓娓地给她分析眼前的情况和他的想法,虽说如今他二人如同案上鱼肉,但鱼肉也有鱼肉的抗争方式,以柔克刚,而不是与刀俎硬碰硬。
佩芷沉吟了片刻,旋即在黑暗中吻上了他,孟月泠捧着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他是温柔的,可今夜的她却有些急躁,吻得重且汹涌,还在用手胡乱地扯他的扣子。
孟月泠心底里有些抗拒,仍旧任她解开了,佩芷随着心意向下游移,听到他痛苦又隐忍的闷哼。接着她埋在他的锁骨处不动了,孟月泠伸手抚上她挂着泪的脸颊,轻柔地用指腹擦拭着。
阒寂的房间内发出了她幽咽的哭声,孟月泠把她抱在怀里,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鬓角,掌心抚着她的肩的头,一通安抚。
她哭了许久,折腾到深夜,两人身心俱疲。后来他哄她睡觉,语气卑微地跟她说:“相信我,都会好的。也求你……不要离开我。”
佩芷没答他,像是睡着了,他不想把她吵醒,可得不到肯定的答复,他心里空落落的,难以安眠。
纷扰的俗事像海河的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丝毫不让人喘息。
次日距离丹桂社开台只剩一天了,因孟月泠临时决定不能出演,不少人的戏码都要跟着改,他深感愧疚,亲自带着他们排了整日。
佩芷闲着无事出门逛了一圈,发现不论是街坊邻里还是路上遇到的人都偷偷打量她,有的还三两个凑在一起不知在叨咕些什么,直到回家葛妈妈递给她一份报纸,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登报戏说她与孟月泠的感情始末,从孟月泠出走丹桂社迁居天津始,到如今携佩芷返回北平止。
实话说,上面写的整体脉络并非虚假,倒像是了解他们些的人写出来的,只是模糊了佩芷和佟璟元离婚、离婚后与孟月泠复合的时间点,言辞之间颇有讽刺佩芷水性杨花、孟月泠坏人婚姻之意。
再不过就是些“一马不跨双鞍,一女不配二夫”“聘则为妻奔为妾”的老调重弹,没什么新意。
佩芷看完就把报纸扔在那儿了,说了句“胡扯”,葛妈妈则把报纸掀了个面,她来家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佩芷和孟月泠的为人,显然是相信她们的。
傍晚孟月泠回家吃饭,看到了报纸上的那篇文章,署名是“珺竹居士”,他总觉得这名字熟悉,想了半晌才说:“像是吕梦荪用过的的笔名。”
“是他?”佩芷撂下了筷子,想到那个留着三撇胡子的矮瘦小老头,一股迂腐穷酸的学究味儿。
吕梦荪这个人,佩芷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有牵绊。
那年深春孟月泠到天津贴演新戏《孽海记》,新编版本便出自他手。结果佩芷在《津门戏报》大肆赞颂了一通孟月泠,贬故事情节仿造《桃花扇》的路子,毫无亮点。且个别细节上更是落入俗套,难逃窠臼,算是个失败的改编。
许是早在那时候吕梦荪就对她怀有积恨了。
后来孟月泠又来天津贴演连台本戏《红鬃烈马》,吕孟荪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给《孽海记》写唱词的林斯年。
当时有这么个插曲,佩芷看过孟月泠演的全本之后,发现了个问题,便直说了。《花园赠金》中,王宝钏梦到红星坠落,又见到薛平贵身有帝王之相,才让薛平贵前去彩楼参加招亲,显然是有野心、重权势的。这样的女子又怎可能苦守寒窑十八载矢志不移?
过去写故事的都是男人,所以给薛平贵安排了个帝王之相、天降祥瑞的设定,满足了男人们的自大,却忽略了王宝钏这一人物的前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