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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出发

“或许真是那样。”马克西米利安说,他又回到梦思的状态中。

能以一种神奇的速度旅行,这时基督山伯爵的超人本领之一。一座座市镇宛若一丛丛黑影在行进中虎山而过;在早秋清风摇曳侠的树林,仿佛像一个个头发蓬乱的巨人像他们迎面跑来,匆匆和他们打个照面之后又急速向后遁去。第二天清晨,他们便抵达了夏隆,伯爵的汽船已就地等候。他们分秒必争,立刻将马车运到船上,两位旅人也随之登船。

这艘汽船是特造的快艇,它那两只划水轮像翅膀一样,船像鸟儿似的在水面上滑行。莫雷尔感到了这种在空中急速穿过的快感,风吹起他前额的头发,似乎暂时驱散了那凝聚在他额头上的愁云。

两位旅客与巴黎之间距离愈来愈远,伯爵的身上也愈呈现出一种超乎人类所能有的宁静的气氛,像是一个流亡多年的人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似的。

不久,马赛进入眼帘了,——那充满着生命活力的马赛,那繁衍着泰尔和加泰罗尼亚族后裔的马赛,那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精力充沛的马赛。一看到那圆塔、圣·尼古拉堡和那砖块砌成的码头,记忆便搅动了他们的内心,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在这些地方玩耍过。

他们怀着同样的心绪踏上卡纳比埃尔街。

一艘海轮正要起航去阿尔及尔;行李、乘客挤满了甲板,前来送行的亲人、朋友在向远行的人告别,在叫嚷,在哭泣,离别总是一幕令人心恻的场景,即使对那些天天见到这种场景的人亦然如此,但马克西米利安从踏上码头宽阔的石板之时起,脑子里就始终只有一个念头在占据着,所以就连这喧闹熙攘的场面也没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儿,”他无力地扶着基督山手臂说,“就在这个地方,我的父亲曾站着看埃及王号进港,就在这个地方,您救了他。脱离了死境和耻辱的父亲扑入我的怀里。我现在还觉得我的脸上沾着他那温热的眼泪,但那时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流泪,许多旁观的人也都哭了。”

基督山温和地微笑着说:“我那时站在那个地方。”他指着一个街角。

就在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就在伯爵手指的方向,他们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看见一个女人正向一位正要起航的乘客频频挥手。这个女人头戴蒙面纱巾;基督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莫雷尔若不是全神贯注地望着那条船,他一定会发现基督山那激动的神情。

“噢,天哪!”莫雷尔喊道,“我没有弄错!那个在挥帽子的青年人,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是阿尔贝·莫尔塞夫!”

“是的,”基督山说,“我也认出他了。”

“怎么会呢?您在看着他对面的方向呀。”

伯爵微笑了一下,当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微笑的。

但他的目光却又移到消失于街角的那蒙面女人身上。

伯爵转身过来。

“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您在这儿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我得到我父亲的坟上去一趟。”莫雷尔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

“那么去吧,在那儿等我,我很快来找您。”

“那么您现在要离开我了?”

“是的,我也要去访问一个人。”

莫雷尔听凭伯爵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随后,他带着一种无法描绘的忧郁的表情摇了摇头,跟伯爵分手,朝城东方向走去。

基督山仍站在老地方,一直等到马克西米利安走出他的视线,然后他慢慢地向梅朗林荫道走过去,去找一所小房子,那所小房子,想必读者们已对它相当熟悉了。

它坐落在无事的马赛人最爱到这儿来散步的大道的后面,一棵极大的葡萄树的年老发黑的枝条伏在那被南方灼热的太阳晒得发黄的墙上。两级被鞋底磨光的石头台阶通向由三块木板所拼成的门,那扇门,从来没上过油漆,早已露出裂缝,只在每年夏季到来的时候才因潮湿合成一块。

这座小屋,虽然破旧却依然那么可爱,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却依然有它动人的风采,它就是唐泰斯老爹当年居住的小屋。不过,老人只住低矮的顶楼,而现在伯爵把整座屋子都给了梅尔塞苔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