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宝宝有本事做出这样的回复。刚生下来,自然就会走路说话。听查喀说,有个宝宝出生二十六天就做了一个关于是否有神存在的演讲。遗憾的是,这个孩子第二月就夭折了。说到分娩,我顺便提一句,来到河童国第三个月的某一天,我偶然在街道上看到一大张海报。海报下半部分画着十二三只河童——其中有的吹号,有的执剑。上半部分是写着密密麻麻的河童文字——就像时钟发条般的螺旋文字。翻译后的大概意思就是(可能有点小错误,但是我是根据与我同行的河童学生拉卟朗诵出来的话,逐一记录在本子上的):
召集遗传义勇队——
健壮的雌雄河童们,
为了打败恶性遗传,
去不健康的雌雄河童结婚吧!
当时我跟拉卟说,这不可能实现。然而,包括拉卟在内周围的合同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实现?但是根据你之前说的,我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呢。你认为少爷爱上女仆,千金小姐爱上司机,是因为什么呢?难道那不都是消灭恶性遗传吗?首先,和你之前谈到的为了一条铁路而互相残杀的义勇队相比,我觉得我们的义勇队要更加高尚呢!”
拉卟一本正经的说着,但他的偏偏大腹却不停起伏,似乎这件事很搞笑一样。但却没时间笑,忙着要去抓一只河童——一只趁我不在意偷走我钢笔的河童。可是,河童的皮肤十分光滑,很难抓住。那只河童撒腿就跑,他像蚊子般的瘦躯几乎趴在地下了。
五
这个叫拉卟的河童对我的照顾并不比巴咯少,最让我心存感谢的是它把一个叫托喀的河童介绍给我。托喀留着长发,是河童诗人,在这一点上跟我们人类差不多。我为了消遣时间,经常到托喀家去玩。托喀的房子很是窄小,房子里总是摆着一排盆栽的高山植物,他一边写诗一边抽烟,过得相当舒服惬意。房间的一角,一只雌河童(托喀崇尚自由恋爱,因此不结婚)在织毛线活什么的。托喀看见我,就微笑着说(不过,河童笑起来不怎么好看,至少刚开始看的时候我觉得很可怕):“啊,热烈欢迎,请坐。”
托喀对谈论河童的生活和艺术十分感兴趣。在他眼里,河童的正常生活就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儿。父母儿女、夫妇、兄弟姐妹共同生活,把互相折磨当成生活唯一乐趣。最荒唐的就是他们的家族制度。有一回,托喀指了指窗外,啐道:“你看他们多么愚蠢可笑!”外面的马路上,一只年轻的河童脖子上挂着七八只雌雄河童——中间有两个像是他的父母,累得气喘吁吁。我很佩服这个年轻河童大无私的牺牲精神,反而大加赞扬。
“嘁,你就是当这个河童国家的公民也绰绰有余了。……讲起来,你是社会主义者吗?”
我当然回复:“。”(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是的。”)
“为了一百个庸碌凡人,你情愿牺牲一个天才啦。”
“那么你崇尚什么主义呢?听人说,托喀先生坚持的是无政府主义……”
“你是说我吗?我是超人。”托喀趾高气扬地断然说。
在艺术上,托喀也有自己独有的见解。在他眼里,艺术不被任何支配,要为了艺术而艺术。因此艺术家必须是超越善恶的超人。这不光是托喀的想法,也是跟托喀一伙的诗人们的想法。我就常常跟托喀一起在超人俱乐部玩。诗人、小说家、戏剧家、评论家、画家、音乐家、雕刻家和其他艺术的业余爱好者都聚在这里谈论,都是超人。灯光明亮的客厅里,总有他们愉快交谈的身影。偶尔还会互相炫耀彼此的超人本领。比如,曾经就有个雌性小说家为了显示自己的超人本领,就站在桌子上喝了六十瓶艾酒,但是喝到第六十瓶的时候,她就滚到桌子底下彻底完蛋了。
在一个月光明朗的晚上,我和诗人托喀手挽着手,一起离开超人俱乐部。托喀一句话也不说,沉郁的很是反常。没过多一会儿,我们路过一个亮着灯的人家,从窗口里可以看到屋里面有雌雄夫妇河童,和三只小河童,围在桌子旁边正在吃晚饭。
托喀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对我说道:“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但是看到那种温馨的家庭场景,还是不由得羡慕啊。”
“但是,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皎洁的月光下,托喀交叉抱着胳膊,隔着小窗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五只河童共进晚餐的温馨场景。过了一会儿,他说:“无论如何,那家里的炒鸡蛋应该比恋爱有益健康啊。”
六
的确,河童和人类的恋爱方式完全不同。雌河童一旦对某只雄河童中了情,就会想方设法去抓它。即便是最老实的雌河童,也会不择手段的追求自己中意的雄河童。我就目睹过一只雌河童痴迷疯狂的追一只雄河童。不光是这样,小雌河童自己去追无可厚非,可是她的父母兄弟也会一起去帮着追呢。雄河童真是让人同情,它玩命地逃,就算幸运没被抓到,也要大病二三个月。有一次,我在家里看托喀的诗集。突然河童拉卟翻了个跟头跑起来,累的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地说:“完蛋啦!我被人家抱住啦!”
我立刻扔下诗集,把门倒锁上了。透过锁匙孔我偷偷地往外一瞧,外面正有一个脸上涂着硫黄粉的小个子雌河童堵在门口呢。自从那天开始,拉卟在我家的床上睡了好几个星期,并且他的嘴也彻底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