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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彩舆迎新娘途逢恶虎 香车随宝马私走娇龙

罗小虎自更换了医生之后,他前胸的镖伤渐渐地好了些,只是胸中气愤,而且伤心。有三件事最使他痛惜,第一是太对不起胞妹了!本来相违数载,一旦兄妹得到机缘相见,正应当相叙过去家庭的惨变,骨肉分离后各自遭受的痛苦,然后再相议如何复仇等等之事。铁掌德啸峰也应当算是自己的姻亲了,可是,自己不才,那天偏偏把一件小事弄成了大事,将德文雄杀伤。那天听玉娇龙来说,他是已然死了!咳!我将我的妹夫杀死了,使胞妹年轻守寡,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我的胞妹呢?就是我将自己凌迟处死,也不能赎去我的罪愆。第二即是玉娇龙那天晚间来此所说的那一番话,简直是义断情绝。背叛了沙漠中的盟誓、草原上的恩情,她已甘心去嫁什么鲁府丞了。她只恨我不长进,不能做官,然而我怎样才算长进,怎样才能做官呀?第三是恨那猴儿手,累次在自己的事情中间捣乱,临去时还趁着我的伤重,将我的宝刀盗去,真真可恨!罗小虎一想起这些事,他就痛心、懊悔,炸了肺似的气愤。本想挣扎着去向胞妹谢罪,去见玉娇龙严辞质问,去寻猴儿手索要宝刀;可是自觉得仍然体力不胜,而且精神不济。

这天,花脸獾、沙漠鼠二人来悄悄地对他说:“大爷!咱们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啦,你老的伤也快好了,玉小姐要嫁鲁府丞就叫她嫁鲁府丞去吧,咱们还是回到新疆贩马去吧!”

罗小虎摇摇头,愁闷地说:“要走你们就先走吧,我可以给你们盘费。”花脸獾说:“盘费倒不要紧,只是大爷……老爷,你这样地住着,早晚要出事呀!”罗小虎冷笑道:“我倒要等着出点事叫我看看,我看谁能把我怎样了?”

正在说着,忽听楼梯一阵紧急地响,花脸獾探出头去望了望,脸上就立时变了颜色。他回转头来,惊慌慌地悄声说:“来了!来了!刘泰保!”罗小虎便也悄声说:“快把刀给我预备在手下!”花脸獾就把新买来的一口纯钢的薄锋厚背的朴刀,放在了罗小虎的身旁,罗小虎用被将刀盖住,依然假装安静地躺卧。

此时外面的刘泰保等人已上得楼来,除了披着青绸夹袄的刘泰保之外,还有一位穿布衣服的高身、方面、黑胡子的人。花脸獾认得,这是新由延庆府回来的全兴镖店掌柜的、神枪杨健堂。后面跟着一条大汉,手中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这人是五爪鹰孙正礼;他去年被碧眼狐狸所伤,现在已然把伤完全养好了。

当下杨健堂向孙正礼使了个眼色,嘱咐他不可莽撞,刘泰保在前,三个人就走进屋来。罗小虎将要扶枕坐起身来,刘泰保却摆手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你自管躺着养神吧!我们早就想来拜访你老兄,只因你病着,怕骚扰了你;现在我们哥儿三个知道你的病快要好了,所以特来向你问问。德五爷家里的事情不提了,因为德少爷被你伤得并不太重,德五爷旷达为怀,他是宁叫人负我,我不负人,所以他也不愿深究,并且他夫妇还劝着他的儿媳息事忍气。”

罗小虎一听了这话,心中倒不由立时松展了,就想:德少爷原来没死!

玉娇龙那天的话却是传闻之语,或者是自己听错了,但是仍然不胜惭愧。

又听刘泰保把声音压得略小一点,说:“今天我们哥儿三个前来,非为别事,就是我们早已探出了……”说着看了看花脸獾和沙漠鼠,又笑着说:“你们二位可否暂且出去回避回避?我跟罗大哥说几句私话。你们放心,我们绝打不起来,我们绝不能逼他;我们若想逼他,还不能等到今天才来呢!”花脸獾、沙漠鼠两人都用眼看着他们的“老爷”,罗小虎却努努嘴,说:“你们去吧!”那二人就又疑又惧地出了屋子。

孙正礼是手握着朴刀昂然站立,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罗小虎;杨健堂挡在孙正礼的前面,是怕他蓦然动手,同时也观察着罗小虎的神态。刘泰保又向床前走了一步,说:“我们知道你是从新疆来的,你常在玉宅的门前转,玉小姐也曾扮成男子到你这儿来过,我们都知道你跟玉娇龙必有深交;去年死的那碧眼狐狸耿六娘,你们在新疆时也一定都是老朋友。

这件事关系重大,玉小姐后天就要出阁……”

罗小虎吃了一惊,刘泰保又说:“过去的事全都算完了,连玉小姐都算上,咱们全是江湖的朋友。你们既然让了步,我们也不愿意逼之过甚,同是拿刀动枪的,打拳踢腿的,打一回闹一回那是见面礼,以后彼此要关照的事情还很多呢!只是,今天趁着老哥你的伤略轻,请你说实话,你跟玉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师兄妹?是朋友?还是你两人有特别亲密的交情?还有,玉娇龙的武艺到底是跟谁学来的?碧眼狐狸怎么会混入玉宅?正堂玉大人到底对他的女儿能上房,家中养着贼老妈儿的事,知道不知道?你说完了,只要是实话,我们哥儿三个是拱手就走,以后绝不打搅你!”

刘泰保这一席话,罗小虎听了,只是脸上有些变色,却一直微笑着,心中盘算了又盘算,便说:“你们真问着了!玉娇龙是如何的人连我也不知,什么碧眼狐狸,我更是连面也没见过!”

刘泰保一怔,孙正礼立时把刀举起,推开了杨健堂,一跃步近前来向罗小虎就砍。罗小虎也由被下亮出了刀,同时翻身滚起,锵锵两下,敌住了孙正礼。杨健堂赶紧将孙正礼拉开,并推出屋去。刘泰保又连连摆手,说:“别这样!咱们还是好好说话!”

罗小虎愤愤地说:“是他想要暗算我!你们三个人没等我的伤好就前来,就是没怀好意。不错,我罗小虎与玉娇龙相识,可是什么碧眼狐狸我却真不认得!”

刘泰保点头说:“这就好说了!你既自认与玉娇龙相识,那么趁着她现在还没做府丞夫人,就请你去找她一回,定个地点,我们私下会个面。

你可听明白了,不是我们要向她高攀,是因为我们也打了小半年的交道了。我的老泰山死在她的手里,寒舍她也曾光顾过几回,并且她在我媳妇的腿上还射过一弩箭。我们两人在德家也见过面,现在我手中还有她的亲笔迹。总而言之,这半年来我们虽然为敌,可是非常密切。现在,再有两三天她真是一位命妇了,我们更不能高攀了。所以在她没上花轿之前,无论如何,也得跟我们见面谈谈,把以前的事情交代清楚了,省得日后再出事端。玉宅的大门我们是不能进去,所以只有烦你老兄给我们引见引见,地点可以随她定。还告诉她,请她放心,我们绝无恶意。不然我们现在的人也不少,真要是不讲面子,把她的底细揭穿;她虽不至于被她父亲押在提督衙里,可是到后天也准保叫她上不了那顶花轿!”

罗小虎放下刀,不禁长叹着,他摇了摇头,说:“你们不知道,我跟她见面也很难!你不知道,那天夜里,我也是想蹿房去找她,可是,干你甚事?你就在暗中打了我一镖!”

刘泰保说:“那天是我们的不对,可是,唉!现在你就告诉我实话吧!

那天玉娇龙女扮男装来找你,到底是有什么事?”罗小虎说:“她是跟我说几句话。”刘泰保说:“说什么话?老兄你可否告诉我?”罗小虎摇摇头,说:“不能告诉你们,那是我们的私事,与你们并不相干!”刘泰保的神色一变。

此时杨健堂和孙正礼又齐都走进屋来,孙正礼怒目圆睁,用刀向床上指着,说:“跟这小子说什么废话?把他拉出去杀了,给德五哥出气就得啦!”杨健堂又向他摆手。

刘泰保却绷起脸儿来,说:“姓罗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们已给你留够了面子,你可一句实话也不肯说,一点事儿也不肯给我们办!”

罗小虎说:“还有什么实话?我说的没有一句假。我除了知道玉娇龙的师父高朗秋,他对武艺知道的很少,都是由两卷书中所学来的,听说那两卷书是江南鹤所作。”

刘泰保的脸立时吓白了,杨健堂也有些惊愕的样子,孙正礼却手握着朴刀,瞪着眼说:“你可别拿江南鹤来吓咱!”

罗小虎说:“我拿别人的名头来吓你们作甚?不过是我晓得这些事,把实话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切莫轻视玉娇龙是个女子,她的武艺你们三个人也非对手!”听了这话,杨健堂也生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