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秦野云想。蒋峤西当年自己在香港住,连饭都不会做,最简单的青菜都不会炒,他这么“笨”,孤孤单单,怎么会不让林樱桃日夜牵挂着他,想着他念着他呢。就像那双学生时代被她握在手里的的红色高跟鞋,像那条代替了琥珀的樱桃项链。学神总不笨。
饭吃完了,蒋峤西卷起袖子,主动揽下了清理饭桌的工作。他看到林樱桃带秦野云进书房去了。
书房角落里,有一台电脑正开着。秦野云走过时瞧了一眼,屏幕上开了一页文档,全都是英文,还密布寻常人看不懂的符号,这大概都是蒋峤西看的东西。有些时候,秦野云真佩服林樱桃,这丫头和蒋峤西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人,却能够一直相处下来。曾经从外人看来,如此岌岌可危的一段恋爱关系,居然真就走进了婚姻。
他们之间有多少共同语言?平时生活中交流什么呢?林樱桃能理解蒋峤西每天在想什么吗?秦野云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看到面前咖啡桌上堆满了老相册,还有许多被挑出来的旧照片,林樱桃也坐到她身边来。林樱桃收拢了桌面散开的照片,说:“野云,你看,这是我跟蒋峤西这几天挑出来的,是以前在群山的——”
秦野云立刻反应过来了:“干嘛,要在婚礼上用啊?”
“对啊,”林樱桃抬头看她,笑道,“不过这一些……主要都是我的照片,只有几张拍到他了……”
林樱桃回头瞧了一眼门外,她悄声对秦野云说:“我给他爸爸和以前的老师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要一点他小时候的照片,不然蒋峤西自己也不问,他也没有……”
秦野云想,也许蒋峤西根本不需要恋人与他有多少事业上的共同语言。
他只是需要一个锚点。
就像秦野云,有时候在北京的租屋里,实在累了,看到手机里弹出林樱桃发来的消息,时常亲切得叫她难过。
他们这些人,每个人都在外发展,漂泊,经历每一天世界的快速变化,但一听到林樱桃的声音,又会觉得有些东西其实一直没有变的。
“我把我小时候的照片都扔了。”秦野云低头翻着林樱桃的儿时相册,她说。
林樱桃问:“为什么?”
秦野云一吸鼻子,她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来,那是1999年群山工地的职工俱乐部,能看到门前挂的庆祝建国五十周年的红色横幅,俱乐部右边隔着一条马路,有一件小小的低矮的门头。
那就是秦野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她家的小卖铺,和单身宿舍连着。
“这门好小啊。”秦野云不禁感慨。
林樱桃追问道:“野云,你为什么扔小时候的照片啊?”
秦野云抬头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废话,我现在这么美!小时候又丑又挫,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谁会看见啊?”林樱桃说,“都放在家里……”
“那可不一定,”秦野云看她,“万一我们家进了贼,万一有人来到我家,对吧,我爸那么老实,说不定就把我以前的照片拿出去给人看了,他又不懂现在网上那些人嘴巴有多碎……”
林樱桃虽然无法切身体会她的感受,但那应该是很严重了。
“可……你不想留下一点什么吗?”林樱桃问。
相册里的老照片,有寻常的旧日生活剪影,也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节日纪念:孩子们聚在一起,围在蛋糕旁边,烛光照亮了每一张曾经天真无忧的面孔,大人们在身后拿着报纸交谈当时的国家大事,眉头深锁,而林樱桃们的眼中只有蛋糕,只有蛋糕上令人垂涎欲滴的奶油。
“我们迟早是要消失的,”秦野云忽然说,她看着林樱桃,“人会死,照片纸会腐烂,回忆会消失,能留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