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桃坐在她旁边,抬头看她。
“小时候,我以为我们这群人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世界的‘小孩’,”秦野云对林樱桃苦笑道,“可现在,我一转眼就要二十五了,二十五,连护肤品都要开始换防老抗皱的了。”
“你在省城感觉不到的,”秦野云说,“在北京,每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比我漂亮,比我年轻的女孩子冒出来,我都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们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这个九零年的老阿姨,你该被淘汰了。”
林樱桃不自觉笑起来了。
“我们不是世界的‘小孩’,她不会一直疼我们,”秦野云望着林樱桃,“我们只是自己爸妈的小孩,甚至只是我们自己的小孩。”
人生这样漫长,而人类本身又如此渺小。如果不是还有回忆,还有一点对来处的眷恋——对父母也好,对老朋友的也好,每一天,每一年,还有一些积攒下的纪念品,那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存在过?
秦野云走之前,林樱桃问:“你真不留下住?”
秦野云换了鞋,她走到门外,莫名其妙地笑道:“我有我的家,住你家干嘛,我爸在家等呢!”
小的时候,秦野云也曾想要一场特别特别盛大的婚礼,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就像小时候,她也曾想要一个正常孩子拥有的那种家,像林樱桃的家,或是余樵的家,但后来她发现,那归根结底不是属于她的。
秦野云提着从楼下自家超市拿的一箱牛奶,还有爸爸塞给她的两盒保健品,按响了余家的门铃。
一听到她的声音,余阿姨高兴道:“是野云啊??你回来啦!!”
从小,秦野云一有时间就往余樵家里跑,如果说林樱桃和余樵之间的交往是平等的,秦野云就有点像余樵那个小表弟,余锦,她是余樵不得不去理会和照顾的那一个。
“哎哟!”余叔叔站在门里,他人高马大的,手里夹着烟蒂,惊喜道,“我闺女,怎么这么漂亮了!”
秦野云笑着走进去了,她把手里的礼品放下,被余叔叔拍了拍肩膀,然后听到余阿姨说:“我给余樵打个电话,看他在哪里——”
“不用不用!”秦野云忙摆手,“我过来看看你们就走了!”
曾经的余家,无论在群山,还是来到省城,永远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气象。处处坐的是人,那时的秦野云坐在这里玩,甚至觉得有点挤不开,余樵总是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体育报纸,往往看不了一会儿就有人叫他,“儿子!”“余樵!”“哥!”余樵时常不耐烦,又只能站起来,去应付家人对他的热情。
有段时间,连杜尚也住在这里,林樱桃和蔡方元要是过来玩,这个家顿时就像上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铁,再也挤不进人了。
秦野云不止一次地听余叔叔在饭桌上提起,让余樵上大学以后赶紧从家里搬出去,仿佛这样,这个家其他人也就住得舒服点儿了。
可此时此刻,余樵真的搬走了。
余奶奶年纪大了,每天一早就睡下,余锦马上高三,性格又内向,成日里闭门学习。只剩下余叔叔和余阿姨,他夫妻俩在家里安静地坐着,这么一下子,显得处处都冷清。看见秦野云过来,他们都高兴。
墙上挂了几张相框,有叔叔阿姨和余樵小时候拍的全家福,还有余樵的单人照片——他身着白色的飞行员衬衫,肩上戴着三道杠的肩章,微笑望着镜头。
秦野云看了那照片里的男人一会儿。
秦野云像这个家的第二个女儿,她要走的时候,余叔叔去把屋里的余锦叫出来,他差点叫错成了“余樵”。“不用了,不用送我了!”秦野云忙说。
余锦摘下眼镜出来,低着头换鞋。余叔叔的大手又拍了拍秦野云的肩膀:“送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