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直到他们离开院子,中年男人都没有耍什么花招。他只是瞪着眼睛望着他们,像被什么魇住似的,或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莉齐不禁皱起眉头。
这表情她可太熟悉了,当初她和兰斯说话时,兰斯看见她背后的埃里克,脸上露出的就是这副表情。
难不成埃里克在附近?
不是没有可能。但以她对他的了解,若是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租下地下室时,他不可能不现身替她盘查清楚杂货铺老板的底细。
尽管她不在乎被骗,尤其不在乎被骗钱,他却不允许她身边出现任何品行不端的人物。
他比她自己还要难以忍受她被愚弄、被欺骗、被伤害。
莉齐琢磨着,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她把中年男人惊恐的表情撇到一边,一路上热烈地跟青年男子攀谈着。
对于她的问话,青年男子一开始只模糊地答几个单音,似乎始终对她心怀警惕,但不知是被她的真诚感染了,还是无法拒绝她甜美的笑容,最后他甚至跟她握了一下手——握的时候,青年男子显得犹豫极了,不敢想象自己竟真的能跟这样一位体面的太太握手。
青年男子名叫做亨利,母亲是逃跑的奴隶,父亲是印第安人,都已过世。
小时候,他有过一个印第安名字,但由于印第安事务局颁布禁令,禁止印第安人在公开场合使用本民族语言,禁止年轻的印第安人按照印第安人的传统生活方式生活1;再加上有的州不仅禁止白人和印第安人通婚,也禁止黑人和印第安人结婚,渐渐地,他便忘了父亲教的印第安语,也忘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怎么读写,只能随大众又取了一个美国名字。
莉齐虽然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思考怎么安置亨利,假如不用筹办婚礼的话,她肯定就大大方方地带他回家了,但因为要给埃里克一个惊喜,她只得暂时把亨利藏起来。
她不想让亨利住在杂货铺的地下室里——那儿多潮湿,多肮脏呀!她要是让他住在那里,岂不是成了中年男人那样残忍的人。
莉齐只好先把亨利安置在诊所里,然后拿起报纸,重新读起了租房告示。
她看来看去,最终选定了一个观光大旅馆。
当莉齐告诉亨利,他等下会住在市中心那家富丽堂皇的大旅馆时,亨利露出了平生第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甚至觉得莉齐在愚弄他——再善良随和的人,也不可能让一个黑人和印第安人生下的杂种,住在那样奢华的旅馆里。
莉齐却不是善心泛滥,而是有自己的考量:小旅店里住满了气喘病人,亨利的伤口才被清洗、包扎,抵抗力肯定很弱,住在便宜的旅馆或房舍,必然会感染上气喘病。她可不想感冒才好,又变成气喘病人。
莉齐懒得跟亨利解释,她见亨利的伤口包扎得差不多了,便把他拖出诊所,拦下一辆出租马车,直接将他送到了大旅馆的房间里去。
出来后,她撑起小阳伞,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疲惫。这才第一天,甚至不是采购东西,只是雇帮手和租场地,就这么麻烦。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置办白缎和物色乐手会有多累。
可自尊心又不允许她向埃里克求助——说好要给他惊喜,才过去一天,她就撂挑子不干了,这未免也太没有恒心了一些,而且她也想治治自己娇气的毛病。
她是被娇惯长大的女孩,只吃自己乐意吃的苦——骑马、打猎和练习枪法的时候,她从没有喊过累,也没有吭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