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世界很朴实,一个悲惨的末日,和一个终结苦难的预言。
得救的仪式则更加简单。信众只需对着升起的太阳,念诵“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经语。复杂点需要打坐焚香,这样便能得到庇佑。
宋朝画作里的燃灯佛。图源:网络
一般而言,教主都是具备“手艺”的人。他们游走于乡里,或者城市的边缘地带,要么行医治病,要么教授拳术,引诱人们入教。行医时,或使用针灸,或使用按摩,或传授盘膝坐功,病人病愈后,多半拜师入教。教拳则能强身健体,可用于帮会斗殴,也是挣命的艺能。
入教和出教都非常随意。想要好处的人找到更灵验的符咒就会离开,畏惧官府的人压力一大就会割席。有的弟子,去了别的村子,发展了另一批信众,他就成了另一个教主。他可能改名,也可能遥尊自己的师父,用一个复合的名字,比如“老君门离卦教又称义和门”,“东方震卦又称龙华会教”。教主去世了,新人上位,也可能改名。一教多名,多教一名,分支无数,芸芸众生,缠绕在其中。
教众之中有穷人,也有富人,有汉人,也有满人,有农村的,也有城市的。因血缘、地缘而形成的密密麻麻的小社会,盘踞在帝国的底层。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没有通过科举考试获得过功名。
励精图治的皇帝、忧国忧民的读书人,居高临下审视着社会的角落。在他们眼里,民间宗教是邪教,是秩序的潜在反对者,是社会的恶疾,必须予以清除。
其实,教众们大都过着惨淡的生活,日复一日练拳、吃斋、念咒,盼望着大劫的到来。东边发大水了,西边闹粮荒了,家中没钱财了,这些都可能是大劫的征兆,但他们的日子总能过下去。
直到有一个不安分的人勾起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欲望,告诉他们末世到了,该去挣得光明。
02
林清,这个震动京城的人,本质上是一个流氓。
他在京畿附近的宋家庄长大,小时候学会了读写。17岁时,他做了药铺的学徒,有了一些看病的本事。他做过伙计,当过更夫,开过茶馆,当过衙门的书办,做过长随,也搞过一些小生意。天南海北都闯过,去过关外,也到过江苏,最常待的地方还是京畿一带。
他身上有一堆臭毛病,嫖娼、赌博、酗酒,像贪污,诈骗之类的坏事也做了不少。稍微赚了点钱,就立马挥霍光,然后找另一份工,如此循环往复。没钱,没长远打算,却消停不下来。
这样的人与秘密宗教,可谓是相互吸引,天生一对。
教门里鱼龙混杂,崇尚互助。在这里,流浪之人可以有归属感,好事之徒可以凑热闹,林清两者兼是,自然如鱼得水。最重要的是,教门给了林清一个可以敛财的组织结构,和一个清晰长远的奋斗目标。
另一方面,林清心思活泛,能说会道,识字,懂点药草,是传教的一把好手。广大的教众分布在农村、城市的各个角落,安土重迁,而正是林清这样的人,才能打破底层百姓的封闭性,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看到自己的力量。
当时,京畿一带教门众多。刚开始,林清加入了荣华会,平日里朝拜太阳,念念符咒,还要躲着官府的查抄。渐渐地,他的野心越来越大,赶走了原来的教首。他自己说,是因为他“会讲”,别人便要他当教首。站稳脚跟之后,他便迅速和其他教派联系,统一、吸纳、整合了京畿附近的白阳、青阳、坎卦等教。
林清的口才了得,他劝人入教,交种福钱,承诺一倍还十倍,也过上了舒适的生活。然而,教派的潜力还有可挖掘之处,他也不想就这样混下去,正如他对弟子说的:“无福做太平百姓。”
嘉庆十六年(1811),已经是白阳教首的林清南下豫北,结识了滑县人李文成和冯克善。李文成懂点天文,能说会道;冯克善是个拳师,野心勃勃。三人都是不安分的性格,热衷于统一周边的教派。此后,林清多次南下,兜售他的符咒和观点。有一次,李文成在“讲论”中引用林清的观点,战胜了自己的师父,得到了师父珍藏的经卷,夺取了教权。
林清和李文成将他们的观念融合在一起,建立了一个新的八卦教组织。林清手底下叫坎卦教,他是大家信奉的领袖;李文成新得的教派为震卦教;冯克善被拉入三巨头之中,是离卦教主。
随着权势越来越大,林清将触手伸向了一些落魄、失势的上层人士。
嘉庆初年,旗人的生活日益困顿,就连官员之家也不能幸免。有一位汉军旗人名叫曹纶,家徒四壁,出外当差仅穿一件破旧长袍,在家衣不蔽体。林清在江苏与曹纶相识,两人同为在外打拼之人,一见如故。
嘉庆十二年(1807)春,曹纶患病卧床不起,一日忽闻叩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林清。林清热情地说:“曹公子一寒至此,清虽薄于力哉,然通财济乏,义也。”立马就拿出白金数镒。曹纶感激涕零。不久,林清又派人送来衣物。曹纶病愈后,两人结为兄弟。此后,曹纶生活上如有困难,林清全力资助。
嘉庆十六年(1811),曹纶被擢升为独石营都司,前去拜见林清,抱歉一直没能还钱。林清故弄玄虚地说:“清之财皆君子赐也。”曹纶不知何意。林清屏退左右,对曹纶说:“仆少孤贫,因遇异人授神术,凡求无不立至者,乃渐丰于财。今传授日众,众推为坎教教主,领八卦九宫。”随后,林清提到有好事者说自己聚众招摇,试探曹纶的心意。
事涉秘密宗教,曹纶自然犹豫,思忖再三回答道:“纶虽不才,岂为负恩不义之人哉?安有拯救于贫乏垂毙之时,不知所报,而反相陷害者乎?愿吾子勿复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