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二爷家的院子里,古袢儿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就返客为主的跑进跑出,端着凳子招呼大家坐。二娘提着开水出来招呼大家喝茶,古妞儿从二娘手中接过了那有着几十年岁数的竹篾笼外壳的保暖壶,左看右瞧,觉得稀奇。
七点过,章家湾的老老少少的一群人陆续的来到二爷家的院子里,各自找凳子坐下,拿出手里的篾条子竹丝丝开始了各自的竹器手工编制,时不时的说着话和大家探讨交流着手工编制的问题。
龙姐和山椿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感到静心,畅快。古妞儿满眼的惊奇,拉着古袢儿拿着手提电脑在人堆里瞅着看着,时不时的摸摸人们手中那精巧别致的小竹龙小竹凤,山椿这才注意到,今晚大家都编制着竹龙竹凤,没有其他的产品。
乐满从屋里拿出了他的铜锣、皮鼓、铜镲子,顺手敲了一下,大家就没再大声说话,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手上撩动竹篾竹丝窸窸窣窣的声。
乐满走过去坐在了锣鼓镲旁边,二爷随手拿起了身边的二胡,江满和国满走到了院子中间,手中还拿着竹编的龙。
随着鼓点敲击,二胡声起,折子戏《赵氏托孤》开唱。听得二胡声,不似一把二胡在声响,山椿四处张望,见覃龙和章四娃也在一角拉着二胡。鼓点声声,二胡流畅,江满的唱腔却不太纯熟,有时还有些慌腔走板,不过,在这乡野里,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一折子川戏,把大家带入了悲愤的意境,那托孤,那保存赵家骨血根脉的艰难和血腥,让人们对这骨血根脉的传承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也让听着戏的人心情压抑,久久不能舒缓。就连古妞儿和古袢儿这两个年轻人也安静地坐着,深深的思考。龙姐多年在北京大城市里闯荡,今晚也是听得泪花儿闪闪。山椿也是第一次听这戏,当然,也许很小的时候也听过,但已经没了记忆,不过,山椿听了,更多的是在思考着如何做好这纯乡村传统节目的演绎,让她更精更纯更感人。
川戏唱完,久久寂静之后,二娘和李洪芳走进了院坝中间,站定,唱开了民间小调《二十四孝》的《程门立雪》。一老一少手里同样拿着竹篾竹丝,嘴里唱着,手里却没闲着。清雅低转的声音,流出了孝道的真蒂,让每一个人都受着感染。
“啪。”板子声响起,山毛哥在堂屋燕窝口桌子边坐下放下手中的竹龙竹凤,随手操起板子。
这一声板子很清脆,也很惊心,在山村的夜空划过,飘向竹木花草,滑进人们心间,听得山椿、龙姐、古妞儿、古袢儿为之醒神,为之倾心。章家湾的老老少少们,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在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窸窸窣窣声依然不绝。
“列位看官,今晚山毛给大家说章家湾本土评书《家文化根脉情——章家湾演义》第九回根的执念叶落入土的阻碍
“话说,章家湾章幺公,年已九十六岁高龄,和儿女们在贵州生活了近五十年。
“这日,清明节,幺公看着这贵阳城里这高楼林立之中自己的家,也就是那一栋栋楼房中那一层层格子中自己的那一个格子儿,想着,这是家吗?
“是的,应该是吧。
“可,是家?却没有儿时的哥们儿,没有儿时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没有儿时的气息味道,没有儿时的泥土芬芳,没有满山的红苕麦子川芎柴胡,没有先人的坟茔,没有香火的弥漫,没有清飘的翻飞……
“更听不到爹娘的轻呼鹅鸭的唱和,看不到老屋的炊烟鸡犬的相逐,不见了牛羊的晚归夕阳西下林杪翠绿……
“家,这不是我的家,只是我暂时落脚之地,我的家,在章家湾儿。
“回家。至此,幺公轻轻喃喃,日复一日。”山毛哥那低沉和不紧不慢的腔调把幺公回家的执念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听了为之动容,连古妞儿这小妮子也安静的坐着,整个院子里只有了山毛哥评书声带动着那竹编发出的声。
“啪。”板子又一次响起,山毛结束了一段评书,一声板响,把所有的人从一种沉思中惊醒过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