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涌所言，相差无几。六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西贤由生疏到熟练，由输到赢，再由赢到输；赌瘾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鹊由担心到放松，由愁到笑，再由笑到愁。因为“安陵丘”，所以西贤没几日便人尽皆知，再加上他出手阔绰，屡屡请酒，旁人对他的态度自然愈发和善。

西贤问：“郑邑还有其他好玩的吗？”

“这些还不够啊。”小个子男子主动搭话。

“当然不够。从东到西实在不易，怎么着，不得花光这百金呀。”

“呦，大人，您可真是好人啊，赚了我们秦人的钱，还愿意全部留下，天底下没有再比您更好的贾人了。”

“钱嘛，没了可以再赚。”西贤高昂着头，问道：“这里没有女闾吗？”一句话，引来众人异样的眼光。

“没有，真的没有，而且您需要吗？”那人看了一眼鹊，露出坏笑。

“需要，我可以多出钱。”这一次，西贤见到了更多白眼。

“不敢有啊。”

“这的人就都这样安分？”

“我们可承担不起犯错的代价。”

“哦——真可怜。”西贤笑着说道，“你们看上去不像秦人。”

“我们才是真正的秦人。”那人歪着头，抖着腿，骄傲地回应道。西贤瞟了一眼他身旁的黑衣女子。女子迅速避开了他的眼神。

每每高手对决，周围都会站满围观民众；行至关键，大家沉默不语，屏住呼吸；胜负已分时，所有人又都会齐声欢呼，大呼过瘾。西贤一步步依计行事，偶尔不经意露出自己最值钱宝贝，玉马。那是一只如孩童拳头般大小的玉马，昂首挺胸，张目前视，马蹄分明，前腿直立，后腿微曲，站立于方座之上。

到了六月中，西贤的赌注越来越大，交煦忍不住，赶到了西河学宫。果然，没过两日，输到了精光。又过了三日，西贤拿到了借来的钱，继续赌，当日就输掉了一半。他以为鹊不会发现，他以为强颜欢笑和故作镇静能够掩盖一切。然而他的脉搏，他的喘息，还有无法抑制的冒出冷汗的双手，始终在鹊的监控下。西贤恢复了兽性，他为尊严而战。下注的决绝，翻盘的畅快，陷入绝境的最后一搏，全部暴露在鹊的面前。

第二日，他胜了，他竟然胜了，胜得彻彻底底，将原先所有的亏空全部赚了回来。他的眉眼完全开了，他的贪婪被彻底解放，灵魂得到了升华，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被他一览无余。他将鹊忘在了一边，拉起那黑衣女子跳起了舞，所有人都陪他欢呼，所有人都在为他打拍，他是这里的王，他将拥有一切。

时间还早，状态还在，这是伟大的时刻，这是神赐的机遇。一点小输，玩嘛，再次受挫，小意思，不是赢回来了嘛，别碍事！他将鹊的手狠狠摔到一旁。鹊不甘心，她闻到了油腻、恶臭、贪婪和死亡，他狠狠咬了西贤一口，这一口，换来的却是同样力道十足的巴掌，连带着众人的嘲讽和戏弄。鹊仍旧没有离开，她爬回西贤身边，任凭他挣脱，直到他彻底忽视。输，还是输，再次输，他再一次发力，将鹊踢到了角落。鹊无助地摸索，直至碰到墙角，直至碰到黑衣女子温暖而有力的双手。“里面坐吧，很快，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果不其然，钱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

六月二十三，赶在西贤崩溃之前，交涌和交时终于回来了。此时，西贤已形如枯槁，望着鹊那青紫的脸，竟一脸茫然。交涌将一封司寇府公文递到高个子面前，那人立即跪倒，稽首不起。此人虽非金氏，却是金氏的姻亲。可惜他既不知晓交漪所在，又不清楚涉为何人，幸好他有进入夙馆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