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相顾,却已无言。
万籁俱寂,
只有千千万万雪片落下,慢慢堆积在一起的声音。
静默不知多久,是多时,还是一瞬,没人在意。卫无双声音柔了下来,就像之前无数次哄精力旺盛的小凤鸣睡觉一样,道:「睡吧,凤鸣,一觉醒来,一切还会和之前一样,你的同门在等你,你的师妹在等你,唯有你的师尊一意孤行,就不……等你了。」
说话之间,卫无双催动术力,纪凤鸣只觉识海翻涌,他开始泛生出困意,就好像自上山以来的种种经历才是一场噩梦,他睡着了,也就从噩梦中醒来了。
梦醒了,就都结束了,梦中的一切也就渐渐模糊,渐渐淡忘了。
卫无双在抹消他这一段的记忆。
有那么一瞬,纪凤鸣真想放弃抵抗,任卫无双将这段不堪的噩梦涂抹去。
但他没有,他唇边露出一丝苦笑,道:「师尊,我也说过,形牵意缠,你舍不尽。」
纪凤鸣撑地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结了个印法,在他身下,原本流转着光华,为他汲取地气的阵法忽然停滞一下,而后,阵纹上流转的符字、光华忽然倒转方向,倒行逆施!
卫无双忽觉他抚摸的不是纪凤鸣的头顶,而是触碰一个漩涡,他的真气、力气、精神都被这漩涡吸引,源源不断的被拉扯出体内。
是纪凤鸣逆转了纳灵阵势的运行,原本是从地脉中吸取灵力,而今竟反过来,成了地脉吸取他们。
卫无双有心摆脱,但他抹除纪凤鸣的记忆,气机已与纪凤鸣纠缠一处,根本摆脱不得。
就在这片刻间,他搭在纪凤鸣头上的手已变得干涸,晶莹如玉的手指吸干水分一般,变得如同枯老的树枝。
但卫无双没有再理会,面具遮挡不住的眼角微微跳了,好像含着一种痛苦的抽搐,他说话的力气也被抽干一般,用低沉的涩声道:「为什么?凤鸣,你为什么要逼为师——杀你!」
卫无双今日被问了许多「为什么」,如今轮到他反问「为什么」,纪凤鸣笑容上多了一丝报复得逞的狡黠,眨眨眼道:「寻道者终须殉道,这也是你教我的,那为我的道……殉道而死,我亦……欣然!」
纪凤鸣说着,加催阵势,他与卫无双的真气都源源不断的灌注地下,原本的他,只是靠着心血祭炼以及预先布置的阵势,夺取了净天祭坛部分的权限,但最能把控净天祭坛的仍是卫无双。
可此际,卫无双的真气与他混同一处,他终于夺取了祭坛最高权限,而他所做的是要解除净天祭坛对地脉灵气的束缚。
虽然庞大灵气一旦解放,便如巨洪破堤,首当其冲的便是祭坛上的二人,二人在爆冲的灵气下难以幸存,但纪凤鸣不在乎。
而要停下他的同归于尽,唯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惯平静淡漠示人的卫无双终于难再压抑,引首向天,悲怆长啸,啸声穿透绵密风雪,在素白千里的冰天雪地中滚滚而过。
真真好个琼雕玉塑的世界!
而啸声的尾音,只听那声嘶力竭后,沙哑干涩的一声:
「寂……」
于是,一切都寂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