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台边上放着一个外表平淡无奇的布包,从形状能看出里面是把长又宽的大剑。菲妮克丝轻轻走到工作台边上,小心翼翼解开包裹封口,并将这把国王亲自送来的剑取出。
“它真的很漂亮,对吧?”长公主欣赏着剑刃边缘仿佛有形之风般的细微波纹,头也不回地对龙羽骑士讲道,“峦彩骑士的剑和你的剑融掉后重新锻造的武器。等到仪式过后它就属于我了,但难以置信这东西居然这么轻巧……”
亚尔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甚至连嘴角都不曾稍微抽动一下。过去几天里,他每过几小时都要喝下去至少五种不同的特殊药剂,菲妮克丝说是为了维持他内脏和魔力的稳定,但那些透明药水的味道让他感觉胃肠有些难受。
炼金术师把剑放回到桌上,走回到被绑在手术台的亚尔身旁,说:“很精致的武器对吧?不过这剑还缺两样东西才能算是到达完美,但要得到这两样东西不太简单。不过只要有你在,就没什么难处。”
“你不会透露给我,就像谨慎而又喜爱保密的艾施葛拉德一样,对吧?”龙羽骑士脖子侧边切口处插着两根透明管子,能清晰看到他特殊的血液从伤口沿着管道流进底部的圆柱容器里。菲妮克丝沉默着看了一会儿血瓶,目光又放回到亚尔脸上。
“屠夫杀羊前不会让羊看到锋利屠刀,否则恐惧会让羊肉发酸变味,这也许从侧面证明恐惧的滋味是酸的。亚维恩洛尔,我想问你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但还是想不出答案。”
亚尔对他绕口又意义不明的真名感觉到陌生,但他还是低声说道:“看来我没有选择是否回答的权利,那么问吧。”
“你相信命运的存在吗?”
“什么,命运?为什么你要问这个?”龙羽骑士仅剩的眼睛转了转,其中布满血丝显得十分骇人,“如果我回答了,你会把我怎么样?”
“是我在问你问题,你应该回答而不是反问我。”
“你们搜我身时搜出了那个十字架吧。”
长公主眼皮眯成一条横线,她坐在工作台旁的木椅子上摆弄着手指:“啊,做工讲究的纯金十字架,并不像是个靠劈柴艰难度日的工人或者新近发迹的小骑士身上该有的东西。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偷来的还是捡到的?还是说你杀了本来拥有它的前主人?”
“那是用来送人的礼物,可惜收下它的人已经不在了。其根源可以追溯到我到菲尔多修斧子的故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部分,毕竟你当时就在城里。那些过去的光阴,完全就像不能更真实的梦。我能记起砍柴挑水喂羊种地的日子,过去我非常厌恶这些经历,甚至噩梦的内容都是……但现在我对其能感受到的只有遗憾和怀念。不过是一枚意外金币,坐上本不该乘坐的马车,遇到本不该认识的人,这些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你问我相不相信命运?我的回答是相信,我们都是所谓意外和偶然的傀儡,走着因为各种意外和偶然铺成的人生道路。但我不信任命运也不想服从命运,它已经从我这里夺走太多太多,它对我太残酷了。”
“是谁给你这枚改变命运的金币,让你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菲妮克丝听了亚尔的话兀自沉默半晌,之后再次开口问道,“亚维恩洛尔,你记得他是谁吗?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你这糟糕命运中的一部分,甚至更深层次的意义?”
“格里夫瑞德,他是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是他啊……但恐怕以后你再不能直呼他尊贵的名字了。风尽坡和火焰湖畔两场大战后,博雅人的部队在他的指挥下击败了我们。荆棘男爵一跃变成汉斯萨隆的第一骑士和全军元帅,地位凌驾绝大部分领主和权贵。对此博雅国内的老金主老爵士们居然毫无怨言,看来他们的确需要敢启用新人才的国王和能打胜仗的第一骑士。”
“格里夫?第一骑士?全军元帅?难以置信,实在......看来他终于实现了愿望,瑞德家没在他手里变成历史尘埃。”亚尔眼睛瞪圆语气中满是惊讶,视线仍未离开天花板,“虽然我很想赶快回到国境线和他并肩作战,但目前看来,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炼金术师仔细测量一下容器里血液达到的刻度,然后将连接亚尔侧颈的玻璃管拔掉,低声在他耳边说:“相信我,你终究会回到博雅的,北方公爵。但时机还不成熟,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人生总是艰辛的。”
亚尔伸手接过菲妮克丝递来的小瓶褐色药水,费力地撑起身体让自己斜躺在手术台靠背上,用发抖的手指将软木药瓶封口拧开。他在台子侧边光滑镜面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原本深灰色头发已经严重褪色几近发白,由于炼金药水的副作用嘴角干裂左眼布满血丝瞳孔无神,而他缺失眼球的伤口处仍然没有愈合,反倒是开始溃烂了。
亚尔的心情变得极度焦躁不安起来,他没有喝下药水,而是对炼金术师叫道:“好吧,虽然我看上去不怎么聪明,但切身体验的事情我还是会有所思考的。我正在迈向死亡?艾施葛拉德没有和我讲这该死的仪式会有什么后果,只说了你是受益人……你们完全不关心我的死活,对吧?”
相反炼金术师倒是一脸平静,龙羽骑士的吼叫没有影响到她一分一毫。菲妮克丝没说话只是注视着亚尔,她眼神里包含的东西相当复杂,似乎有同情冷漠这两种矛盾的感受,骑士完全没办法猜透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