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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相见恨晚

却说东方明调养数日,亏得李氏每日煎汤送药,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少不得意志消沉,心中愁闷。

一日他趁小子墨在崔九家中玩闹之际,径往萍娘酒肆中饮酒。甫一进门,便听酒保陈二低三下四向一人诉道:“客官真是海量,只是小店拢共也没存几坛酒,要是其他客官来了没酒喝……小人的生意可如何做得……”

东方明打眼望去,只见陈二面前那张桌上杯盘狼藉,一个乱头粗服、拓落不羁的汉子正端着酒坛咕嘟咕嘟喝个不停。那汉子瞥见酒保是个跛子,又絮絮叨叨候着不走,因道:“店家放心,喝光你多少酒便付你多少酒钱,杨某喝酒从不赊欠。”言罢伸手去摸怀里银子,摸了好一阵子却掏不出一文钱。

陈二见他没钱付账,脸上立时换了颜色,正欲发作却见那汉子摆手道:“我说过,杨某从来不欠人家酒钱。”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柄带鞘短刀摆在桌上,道:“这把宝刀随我征战多年,劚玉如泥,日后怕也没什么用处了,今日就舍你作酒钱罢!”

陈二拿起刀在手上掂了掂,通身端详一番又放回桌上,哂笑道:“客官真会说笑,这刀与小人厨下那两把相比倒也没什么稀罕,怕是值不了几个钱罢?”

那汉子听罢艴然不悦,冷哼一声道:“不识货!”。话音刚落,只听“叭”的一声,寒光一闪,桌上一个空酒坛登时裂成两半,唬得陈二抱头缩项。其余客人见了纷纷撇下铜板仓皇而走。

东方明见眼前情状也着实吃了一惊,忙上前去转圜,拉住陈二道:“陈二哥,店里难得来了位如此豪爽的贵客,切莫扫了大家兴致。我这里有三两银子,算是这位仁兄的酒钱。再劳烦陈二哥在邻桌上一壶老酒和一碟小菜。余下的就算我答谢老板娘与陈二哥平日照拂,聊报昔日门下之恩于万一。”

陈二听话音乃是东方明,定了定神,忙回身打了个躬,赔笑道:“原来是东方先生,我们东家目今不在店里……”接着又附耳低言道:“这位爷已来了两个时辰,胃口大的很,一味要吃要喝,只是赖着不走,喝光了店里三坛好酒却没钱付账。瞧他这身行头,多半是个喇唬、乞棍之流。”

东方明回道:“陈二哥不必说了,我全看在眼里。这三两银子你先拿去,回头老板娘若是过问,我去应答便是了。”

张二接过银子,笑嘻嘻道:“那敢情好,我这就去给先生上菜,老规矩,一壶老酒,一碟青笋,再饶恁二两牛肉。”转身便走进了后厨。

东方明整肃衣冠,向那汉子躬身揖礼道:“今日在下做东,兄台只管尽兴。”转而欲去邻桌落座,却被那汉子叫住。那汉子托起酒坛喝了两口,眼皮也不抬,道:“足下替我付了酒钱,这刀便归你了!”说着把刀朝东方明掷去。东方明乍然去接险未拿稳,才知这刀果有些重量。

刀客颇感意外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东方明因答道:“兄台取笑了,在下不过一介渔夫而已。”刀客又问:“方才在座之人见我打碎酒瓮纷纷避走,你怎地不走?”

东方明道:“小弟不懂武功,但素知习武之人向来视兵刃为性命。兄台为了美酒可抛弃性命,足见是条好汉。遇到英雄好汉,在下一睹风采尚来不及,又岂有躲避之理?”

刀客听后展颜大笑道:“好极!好极!一个渔夫有这番见识,该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既是同道中人,咱们共饮几杯如何?”东方明略一迟疑,随即拱手道:“好!既蒙兄台不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遂欣然入坐。

刀客见东方明落座,抱拳道:“在下杨洪,原籍庐州人士。多年来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四海为家。近来因琐事烦闷,故寻得此处清闲地方消遣。”东方明见他如此洒脱,忙也回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明字,在这村里打渔为生。”二人互通姓名毕又各报年岁,攀谈之下渐趋熟络。因彼此年纪相仿、意气相投遂以弟兄相称,一时其乐融融,言论风生。

此时陈二端酒菜上来,见东方明与那邋遢汉子相对而坐、载笑载言颇为惊讶。东方明接过酒菜言道:“多谢陈二哥!我与这位杨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就坐这里罢!陈二哥请自便即是。”陈二原本想同东方明再说上几句,讨好一通,却见那汉子横眉冷目,没给自己好脸色,只好悻悻而去。

陈二走后,东方明将酒菜摆好,又与杨洪斟满酒碗。二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皆有相见恨晚之意。且听杨洪大笑道:“老弟虽身居这小小渔村却胆识过人,有知人之能,当真是不简单那!”

东方明笑道:“小弟哪有这般本事?不过是见杨兄酒品超逸,这酒品如人品,便知兄高情远致如光风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