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回了顾南荞家,怕母亲发现她逃跑会追来,也不敢再夜宿,处理了下伤口,要了些钱和换洗衣物就趁夜离开了顾南荞家,在小旅馆里凑合了一夜,天亮后便离开重庆上路了。
好在重庆可以坐飞机到云南,景明琛生怕母亲追到机场来,乔装打扮小心翼翼,直到上了飞机一颗悬着的心才悠然落地。
在空中,飞机遇到一次颠簸,乘客们都有些慌乱,景明琛坐在位置上紧紧抓住扶手,内心默念: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但我若活着他就一定还活着。
飞机最终平安到达,一下飞机,景明琛蹲在地上就吐了。
她蹲在地上吐了很久,简直要把肠胃里的东西全部清空似的。
吐完后她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把脸埋在手臂里继续蹲了一会儿,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声纷杂,人的气息在燠热的空气中混杂发酵,这里是昆明,重庆八百公里开外,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她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站起身来。
蒋固北是在惠通桥上出的事,如果侥幸生还,也该在惠通桥所在的龙陵施甸两县。龙陵距离昆明还有几百公里,她必须按捺住心情,先在昆明稍作休息,再搭汽车去龙陵。
昆明完全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这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春城花开,满大街都是馥郁花香,和过往的牲口在街道上留下的排泄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凑成微妙的人间烟火气。自从滇缅公路通车以来,昆明便成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四方生意人会集,且云南本就是多民族杂居之地,街道上往来的既有西装摩登的文明绅士,也有穿着傣族、彝族、白族等各民族服饰的当地居民。骡马与汽车并行,鸣笛声与铃铛声共鸣,汽锅鸡的香味与咖啡的苦味交融……这是一个喧嚣复杂的地方。
景明琛在一家店面干净的饭馆坐下来,叫了一碗米线充饥。
等米线的过程中,很快有人来搭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小姐刚来昆明吧?找人还是投亲?在昆明有地方住吗,我给你推荐家旅馆……”
突然间,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插进来:“我说老张,你也积点德吧。”
景明琛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年轻人,脸孔俊俏,穿着一身白西装,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正优哉游哉地喝茶。
被他唤作老张的那人“哧”地笑了:“我积什么德,倒是你,乐聆,我劝你收敛点,叫许太太知道了,看不剥了你的皮。就算许太太不剥你的皮,你和许太太轧姘头,当心哪天许次长回过神来,找人一枪毙了你。小姑娘,小心这个人噢,别看他油头粉面的像个绅士,实际上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专吃女人软饭!”
见被揭老底,叫乐聆的人恼羞成怒,一碟瓜子砸过去,老张“嘿嘿”笑着走出了饭馆。
景明琛琢磨着刚才老张的话,许太太,许次长……不知道和蒋固北提过的那位交通部许次长也就是中统许先生有什么关系?
乐聆又同景明琛说话:“听你口音,从乐山来的?”
景明琛有些惊奇,自己竟不知不觉染上了乐山口音吗?她礼貌地回答:“是。”
乐聆很惊喜:“真的吗?乐山有个保育院你知不知道?我有个表姨在那里做厨娘,姓沈的。”
原来他竟是沈大娘的外甥!
得知了这层关系,乐聆越发热心起来:“你要在昆明待几天?我找个地方给你住。昆明这地方鱼龙混杂,骗子满地都是,有我关照,包你平安出昆明。”
景明琛思忖了下,一个骗子断断不可能知道千里外的乐山保育院有个沈姓厨娘,自己也曾听沈大娘说过有个外甥在昆明,便愉快地跟乐聆离开了饭馆。
乐聆带她去的是一家旅店:“你放心,这家旅店有我的股。”
景明琛便在旅店住了下来,她对乐聆说自己要去龙陵,乐聆痛快地应下了替她搞车票的事情,到晚上时,果然送来了车票。
景明琛短暂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踏上了去龙陵的长途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