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太平,车修修坏坏走走停停,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到达龙陵境内,路上还遇到拦车抢劫的土匪,好在他们只为求财,景明琛和其他旅客一样被抢走了盘缠,还好她在昆明时听乐聆的话,把一些钱缝进了领口里以防不测。
到了龙陵县城里,景明琛顾不得休息,先是挨家客栈去问有没有接待过一位蒋固北那般模样的客人,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去街头找人听她描述画了张蒋固北的画像,拓印了几十份,向各客栈饭馆茶楼的老板央求贴在他们店里,好向往来的人打探消息。
做完这些后她在县城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便出了城。
如果蒋固北没有在龙陵县城里,如果他还活着,那多半就还在惠通桥到龙陵县城或施甸县城的这段滇缅公路沿线,公路沿线分布有小村庄,散居着一些边民,兴许蒋固北就在哪户边民家里。
四月龙陵多雨,刚下过雨,天气阴沉道路泥泞,景明琛沿着公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空气湿热,汗湿重衣,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景明琛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像一只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耗子。
她注意着两旁的房子,见有炊烟便知有人家,她就跑过去向人家讨口水喝,打听下是否曾见到过画像上的人。
行了一天的路,黄昏时她疲累得双脚发软,举目四望,周围野旷天低树,晚饭时间将近却不见炊烟,这一段路连住户都没有,她今晚怕是只能露宿了。
突然间远天传来“隆隆”之声,景明琛抬头望,大片浓云很快逼近了她头顶的天空,冷风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瞬间包围住了她,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在身上如冰雹一样,景明琛抱着双臂弓着身迎风往前走,心想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突然间,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从远处的山洼向她的方向逼近,她好奇地停下来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然后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洪水!是洪水!黄浊的洪水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地正朝她涌来,裹挟着连根拔起的树木和山石。
来不及拔腿跑,就在瞬间,她也成了洪水的战利品。
景明琛无望地在洪水中挣扎沉浮着,肮脏的夹杂着泥沙的洪水不由分说地灌进她的眼耳口鼻,在洪水无情的推搡下,她与一棵同病相怜的树狠狠相撞,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孩子的嬉笑声中醒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茅草屋顶,她坐起身来,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茅草屋,她躺在唯一的床上,盖着蓝印花土布的被单,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草木腐朽气,大约是茅草顶和木头家具散发出的味道。
蓝棉布帘子被掀开,一个大嫂怀里抱着个孩子走进来,是白族人打扮,见她起床,忙把她按下去,坐在床边絮絮叨叨:“你也真是命大,遇到洪水都不死。”
景明琛惊奇道:“你会讲汉语?”
大嫂一笑:“常和汉人买卖东西,会一点。”
大嫂又问景明琛是怎么遇到的洪水,有没有同伴,听说她只有一个人,便感叹道:“这条路真是不太平,老有人出事,前段时间我兄弟还捡到个男人,说是在惠通桥那边遇到飞机轰炸……”
景明琛喉咙里一阵血腥气,心脏简直要蹦出来,她按住胸口,艰难地问:“你兄弟人在哪儿?那个他捡来的人还在吗?我来云南就是为了找他!”
在阿哒家住到第十三天,多亏他的神奇草药,蒋固北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是圩日,阿哒一家都去赶圩了。蒋固北吃过午饭,也睡不着觉,便搬了藤椅出来,在门前晒太阳。
春日阳光暖,他躺在藤椅上很快就陷入了梦中。梦境杂乱,有那天惠通桥被炸的情景,有姐姐、有景明琛……突然之间,不知道怎的,他像是一脚从云端踩空,惊得睁开了眼睛。
午后的高温让空气都变得炎热,他眯着眼睛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朝他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