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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小镇 徐神仙劫

见老马、周三娘一行带着行李,阴司不冷不热问道:“两位这是要到哪里去?”

周三娘瞅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各位都是我们的活祖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她说着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回到柜台前,将包袱狠狠摔在柜台上大骂道:“要吃饭的,我们这里有酒有肉,想打架的到外面去,那里地方宽敞,各位想怎么打都行。”见周三娘打算不走了,老马和手底下的伙计纷纷折回去整备干活。

周三娘这一闹气氛缓和不少,不过,事情要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也没那么容易。众人迟迟不动手,徐妙笔迈开脚步大步走进骆驼客栈,在客栈正中央一张桌子面前坐下喝道:“伙计,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众人只知道徐妙笔胆小如鼠,他唱的是哪一出谁都不清楚,众人一时间有些心虚,纷纷回到客栈坐下来,将徐妙笔围在中间。

瞧见众人都已经平静下来,周三娘拿了壶热好的酒走到徐妙笔跟前,她亲自给徐妙笔满上一杯小声问道:“徐兄,不是我瞧不起你,我说,你有银子吗?”

反正洛河图在他身上的消息已经传开,徐妙笔也不怕了,他答非所问喝道:“我有洛河图。”“洛河图”三个字一出,在场江湖中人就像恶狼看到猎物,纷纷把目光投向徐妙笔和周三娘。

周三娘让众人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颤,她将酒壶狠狠砸在桌上骂道:“吃你的吧,这是你最后的一顿了。”说完,转身走回柜台,总之离徐妙笔越远越好。

周三娘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徐妙笔能不能安安心心吃完这顿饭谁都不知道。他是严灼心的挚友,毕竟相识一场,有没有银子可以另说,他来到骆驼客栈就是老马和周三娘的客人,老马和周三娘自当金尽地主之谊。这顿饭可能是徐妙笔最后一餐,老马、周三娘别的忙帮不上,只能命人有什么好酒好肉尽管给他上,他喜欢吃什么就让他吃个够。

不知道他是太饿了还是被吓坏了,满满一桌子酒肉,他狼吞虎咽吃了半个时辰还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模样。在场这些想得到洛河图的人都在等他吃完,怪就怪,今日这些人似乎很有耐心,徐妙笔在他们面前胡吃海喝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依然觉得无所谓。那是自然,囚犯砍头之前也要让他吃个饱,在众人眼中,徐妙笔已经是个死人,让他吃饱了上路,大家对此保持着默契。

难道徐妙笔就不知道他今日在劫难逃?他当然知道。自从跟随严灼心离开长安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到长安。从白无常身上偷走洛河图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活到头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如此清醒,可他还是做了。别人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直到此刻,他对此事从来没有半点后悔。

老马、周三娘越看越为他着急,又苦于束手无策。那一桌酒菜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周三娘就让老马给他再换一桌。老马命店里的伙计把空盘子撤下去,他亲自又给徐妙笔上了一桌。徐妙笔也不说一个谢字,他满上酒就痛饮。老马本想劝他把洛河图交出来换一条性命,但看他一脸决绝没有一点畏惧的样子,说了只怕没有用,只得叹息着走开。

当今世上,敢以一人之力面对整个江湖的,除了徐妙笔,恐怕再无第二个人。讽刺的恰恰在此,就凭徐妙笔那点本事,他有什么资格和整个武林叫板?没有人知道知晓,徐妙笔此刻心情平静如水。他纵横江湖半生把什么都看得通透,活着是那个样子,死了是那个样子,他报着必死之心,偷走洛河图是他这辈子做得最痛快的一件事。

徐妙笔的胆识令人钦佩,凭他今日之举,武林中人那些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就该对他刮目相看。可他总不能一直吃个不停吧?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家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该谈谈正事的时候。袁虹抢在所有人前面站起来走到徐妙笔眼前恭恭敬敬拱手道:“徐先生,你我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你我都是严兄的好友,你想过没有,你拿走洛河图会连累严兄,你把洛河图交给我,黄河帮可以保你毫发无损从这里离开,严兄也不会受你牵连,我袁虹说一不二。”

徐妙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袁虹的话,他慢慢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起酒壶“咕噜咕噜”把酒壶里的酒一口气全喝光。见此情形,在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徐妙笔葫芦里买什么药只有他自己知道。突然,徐妙笔把酒壶往地上狠狠一摔,“啪”一声巨响,酒壶碎成无数块四散开来。徐妙笔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顺手一推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推翻在地。“噼里啪啦”一片响声,众人纷纷各持兵器猛站起来,老马、周三娘及手下的伙计全屏住呼吸,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痛快,痛快!”徐妙笔大喝一声摆手哈哈哈大笑。一阵狂笑过后,他纵身落到桌子上。他此时高高站在桌面上,所有人都围在他左右,顷刻之间他成了万人瞩目的人物,所有人都拜倒在他的脚下。

时光匆匆宛如白驹过隙,遥想二十年来在江湖上一事无成,回忆长安那些心酸苦闷的日子。徐妙笔,这个名字是什么?这个人又是什么?在世人眼中,徐妙笔只是一个名字,他活在世上可有可无,活着不会有人在意,死了不会有人伤心,他就是这样一个多余的人。

试问,他做过什么好事吗?没有。他做过什么坏事吗?没有。那他做过什么事吗?答案还是没有。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好不坏,甚至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确“多余”这两字,是对他这半生最好的诠释。

可是,一个“多余的”的人同样应该得到别人的尊重。徐妙笔打量着眼前这些人,他们何曾给过他一点点尊重?他们何曾给过别人尊重?人活着,谁都一样,不论你地位高低,终有一天要埋进黄土。可笑,他脚下这些人在江湖上可谓春分得意,那又如何呢?风水流量转,今天换他们来仰视自己,而他......他今天可以俯下身来好好看看这些人卑劣无耻的嘴脸。徐妙笔仰天长啸,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痛快,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主宰了这片江湖。

脚下的人面面相觑,众人的耐心慢慢消磨殆尽,杀气逐渐在脸上浮现。徐妙笔视若无睹,大笑过后停下来扫视众人一眼拍着胸脯高声喝道:“人人都说我徐妙笔贪生怕死,苍天可见,我徐妙笔也曾是江湖上一条响当当好汉。”他忍了忍,提着胆子道:“你们告诉我,哪个不怕死?那就站出来给我瞧瞧。”他决绝的看着众人,在场的人这个时候还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只觉得他是活腻了,要不然就是疯了,和一个发疯的人没什么可说的。徐妙笔轻叹一声感叹道:“人活着要是只能卑躬屈膝,与蝼蚁有什么区别?这二十年,我是越活越觉得没意思,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我怕死,我是一天比一天怕死。”说到这,他忍住了。忽然间,徐妙笔目光锐意大喝道:“我徐妙笔是天玄阁阁主小公子严灼心的朋友,望江楼全鲤宴世人瞩目,却只有我徐妙笔能成为望江楼的座上宾,今日,我徐妙笔也算让整个江湖高看了一回,就算死了,也不枉白活一世。”说到此处,徐妙笔哈哈大笑。

徐妙笔言辞凿凿,言语中尽是讥讽之意,人群中并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大骂道:“徐妙笔,你找死。”

徐妙笔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那个装洛河图的木匣子,他将木匣子高高举在手里,脚下之人一看红着眼蠢蠢欲动。徐妙笔不声不响哈哈一声道:“洛河图呀洛河图,谁能想到,有一天你会落到我徐妙笔的手里。”徐妙笔站在桌子上纹丝不动,他知道不久将命绝于此,却毫无畏惧之色。过了一会,他看着众人道:“我徐妙笔混迹江湖二十年一事无成,你们笑我,有时候连我自己也笑我自己。”他情绪突变,激动的指着众人喝道:“你们觉得我徐妙笔可笑,我更觉得你们比我可笑,你们这些平日里自称英雄豪杰的人,有多少人到死都不可能知道洛河图张什么模样,可我徐妙笔见过,这半个月,洛河图天天在我手里,哪怕今日我死了,世人提起洛河图照样会提起我徐妙笔,我徐妙笔将和这张洛河图名垂青史,而你们呢?你们死了以后,没有人会记得你们是谁。”徐妙笔大义凛然,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洛河图已现身,在场之人心思全在徐妙笔手中的洛河图上,哪有心情听他在此大言不惭。只听人群中一个红衣汉子大喝一声高高跃起,使出一招蛟龙出海一剑刺向徐妙笔。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徐妙笔早有所准备,他要和洛河图一起在江湖上留下一个名,因此根本没有打算避让。红衣汉子手中长剑从他胸前划过,徐妙笔“呀”一声从桌子上摔下来,手里的木匣子脱手而出。

那红衣汉子伸手接住木匣子,洛河图落到手中,顿时大喜,哈哈大笑道:“洛河图......”

一旁众人闻风而动,柳剑眉拔剑道:“帮主,洛河图......”说罢,在场的人一拥而上。

红衣汉子未免太得意忘形,洛河图到他手里还没捂热乎,一把钢刀从后胸刺来,一刀将他刺个透明窟窿。红衣汉子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那使刀的汉子从红衣汉子手中夺过洛河图,挥起带血的钢刀横扫一刀把冲上来的人逼退,趁众人被逼退的间隙朝客栈门口扑去,众人拦不住那人,那人硬是冲了出去。众人紧追不舍,那人刚冲出门,并听到一声惨叫从门外飞进来倒在地上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