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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宫女

那是谁在歌唱?唱得如此凄美,是御沟汇入的洛水中的女神?还是曹子建才高八斗的幽灵?

就在白雾与歌声缭绕的同时,御沟中忽然漂出了一片红叶。

而微之正沉醉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天籁中,直到红叶已经从他脚边漂过时,他才下意识地注意到了。

他立刻扑到了御沟中,半身都被冰凉的沟水浸湿了,才抓住了几乎要漂走的红叶。

起风了。

白雾渐渐地消散,《蒹葭》的歌声也无影无踪了,微之顾不得湿漉漉的身体,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梧桐树叶。

红叶上果然题着一首诗——

一叶题诗出禁城,

谁人愁和独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叶,

荡漾乘风取次行。

还是那工整美丽的字迹,还是题在红色的梧桐落叶上,还是在这条御沟中拾得,微之禁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

可秋天的风越来越大了,无数片落叶卷过他的身体,湿透了的白衫仍贴在身上,冰凉彻骨的沟水渗入了毛细孔。

然而,微之竟忘却了这刺骨的寒意,任由身上穿着湿衣服站在北风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手中那片红叶。

微之想要放声狂笑,却丝毫也笑不出来,只能踏着御沟水手舞足蹈,最后却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一滴眼泪落在红叶上,诗行的墨迹微微有些化了,宛如红叶上的黑色斑痕。

胸腔里一阵难过,他这才浑身瑟瑟发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时他记起了离别家乡时母亲的嘱咐,说他从小身体就不好,绝不可受风寒的刺激,否则有性命之忧。

微之终于笑了出来。

只不过是苦笑。

忽然,秋风已不再可爱了,而是变得肃杀而可怕,似乎风里隐隐夹杂着战马的嘶鸣,还有甲胄与弓箭的碰撞声,或者——死亡的呼啸。

微之快死了。

在那个秋天的清晨,他掉进了冰凉彻骨的御沟里,结果当天就感染了风寒。好几位郎中都来看过他了,但看一下就摇摇头走了,只留下几贴象征性的药方。客舍里依然充满了煎药的气味,这刺鼻的味道常让微之恶心,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如今几乎已难以下地了。

洛阳城也由深秋进入了冬季,更糟糕的是大唐的国运也进入了冬季——就在这一年的深秋,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举雄兵十五万叛乱,他的胡儿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短短数十日便攻占了东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