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就是御沟的上游了,它从一片山林中汨汨地流淌而出,还带着山泉的清澈和冰凉,怪不得上阳宫要建在这个地方,全是因为这条溪流呢。
宫墙这里依然有个暗洞,御沟的水就从这里流进上阳宫,在诺大的行宫里蜿蜒曲折,再从宫墙另一头悄悄地流出去,投向洛水女神的怀抱。
微之点了点头,把自己题诗的那片梧桐树叶,小心翼翼地放在御沟的水面上。水流宛如绷紧的丝绸,带着红叶迅速地流走了。微之目送叶子上的那首诗,直到它消失在宫墙下的暗洞里。
走吧,你已进入深宫之中,不知会落到谁的手里?
微之闭起眼睛想象了片刻。
手中只剩宫里漂出来的那片红叶了,他又仰头望着宫墙里的树梢,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这只是洛阳深秋的一个梦。
他自嘲着摇了摇头,趁着洛阳城门关闭前回去了。
在客居洛阳的岁月里,他从不缺乏朋友和美酒,每天傍晚总有人请他到酒家畅饮,还有蓝眼睛的胡姬为他而献舞。
然而,今晚他却推掉了所有的邀请,独自一人回到客舍,点上一盏红烛,仔细端详那片御沟中拾得的红叶。
看着梧桐树叶上的诗,他开始想象写这首诗的人的模样,她的眉毛、眼睛、嘴唇和那双写诗的手。
那应该是怎样的手啊?
虽然经过了御沟水的承载,可红叶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双手的气味,微之把它放到鼻息间闻了闻,眼前仿佛化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是,就是她。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然而她就在他的面前。
微之颤抖着向前伸了伸手,手指却火辣辣地灼烧了起来,原来他看到的只是烛火。
这晚他第一次失眠了,直到凌晨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却梦到了那个人。
梦中的那双眼是如此模糊。
在深宫的珠帘之后,在袅袅的香烟之后,在满地的落叶之后。
天还没有亮,微之就悄悄地起床了,他没有打扰客舍中的其他人,像个幽灵般地走了出去。
清晨,他走出了洛阳城门,又回到了那条幽静的小道上,很快就看到了上阳宫那高高的宫墙。
露水打湿了他那身白衫,将他笼罩在一片迷离的薄雾中。他终于又来到了御沟边,这里是御沟流出上阳宫的出口,是昨天他捡到那片题诗红叶的地方。
山间的雾气依然未散去,御沟依然如昨地流淌着,微之也依然痴痴地守在水边。
在弥漫于御沟上的白雾中,微之似乎隐隐听到了《诗经》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