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朕,可能是一时忘了,也可能是被刚才的梦境与眼下的情形勾起了过去的回忆——当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孤家寡人,也用不着称孤道寡。争夺皇位的路上遍布荆棘,他走得很艰难,但幸好一直有人陪在他身边,那个时候,他就算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也还有个愿意为他敞开的温暖港湾,让他停靠歇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明明最艰难的时候都一起熬过去了,他想着以后就是好日子了,他要对她好,好一辈子,把她失去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千倍亿倍补给她,要让她永远幸福,他真的是那么想的,他那么爱她……
路楚行弯腰将朱岩平放到地上,左手捂着小腹的伤口,在朱岩身旁坐下。朱岩的情况很不好,那剑从腹腔穿透而过,断掉的肠子都跑了出来,老太监已经在弥留,眼看着随时都可能断气,皇帝却束手无策。这样的伤口必须得立刻动手术,皇宫里二十四小时有御医待命,可他们都被阻隔在这罩子外面,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连通讯信号都发不出去,皇帝身为皇宫的主人,此刻却被皇宫的防御系统关在了笼子里,这不得不说是种讽刺。
他拉起朱岩的左手,握进掌心,道:“别睡。”
别睡,再陪陪朕,你走了,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朱岩的呼吸越来越弱,终至完全消失。
皇帝仰起头,合上眼,掩去眼中涌出的热意,他紧紧攥着朱岩的手,几乎要捏碎那松弛皮肉下瘦弱的骨头,他一动不动坐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夏前与侯松白。
夏前在流鼻血,侯松白脸『色』白得像纸,朱岩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当真险些要了他们的命。炮击凌霄阁,切地板救皇帝……全是幌子,是叫他们没时间思考对方的真正意图。老太监上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毒,禁卫军密侦司恶名昭彰的‘九十三号’神经毒素,这种毒素本身并不具备致死『性』,但却是密侦司一系列编号毒素的最优秀辅剂,正所谓‘九三九四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朱岩那件普普通通的大衣,从上面到最下面的钮扣,袖扣,布料内层的特制密封层,一身全是毒。
更何况除了毒,他还给夏前和侯松白准备了三十门光束炮齐『射』的大礼,若非手中捏着那张底牌,令夏前在朱岩真正发动攻击的前一刻接到提醒,及时作出防备,他眼下恐怕已经横尸在楼上,而不是还能站在这里,流着鼻血与皇帝对视。
皇帝问:“是谁?”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然而夏前与侯松白却都很清楚——他问的是谁杀了朱岩。
夏前向前踏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身旁侯松白道:“是我。”
皇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拔出被钉在地上的天子剑,低头看了看剑身上的血迹,随后毫无预兆抬起手,将剑狠狠掷出。
灌注了皇帝全部力气的天子剑瞬间便来到侯松白眼前,带出尖利的破风声,刺得人耳膜嗡鸣,侯松白不闪也不避,就那样垂着手站在原地,一副等死的模样。然而下一秒,一道能量护盾从他身上弹出,替他挡住了近在眼前的剑尖,长剑与能量护盾僵持了将近一秒的时间,终究败下阵来,哐当一声砸回地面。
皇帝神『色』漠然。
“你们不杀朕,无非是想借朕的名义,在暗中摆控帝国……”
他说着话解开外袍的系带,振臂甩脱那件沾满血污的金纹龙袍,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他在禁卫军的教官手下学习武艺,又或者是那个满月夜,东花园揽月湖畔,他将推他母亲入湖的那名侍卫一刀一刀剁成肉糜,扔进湖中喂鱼。
皇帝当久了,胆子的确会变小,会变得怕死。他甚至想过要向夏前与侯松白妥协,只要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哪怕帝国毁了也没关系,他活着帝国就在,他还可以东山再起……诸如此类的念头,一度在他脑中占据了主流。
——然后他就醒了。
“别做梦了。”
他对夏前与侯松白,又或者是对自己说道。
“人终究,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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