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当时我很怕死,现在老了,才渐渐地想为后世做点功绩出来。”燕陵哀叹,“也算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罢。”
宇文清平回头却见皇座台下,仍跪的白袍老书匠,一顿诧异。料想燕陵与宇文琨玉还得谈上许久,便私自去单手扶起韩启之。后者轻微挣扎,再顺势而起。
“丞相莫怪。在下常年游于江湖,性子野惯了。”
“何可责怪?”韩启之的声音浑厚,完全不像个书生般秀气,反倒是有股武夫锤炼之感,“宇文先生膝下三子,久闻三子清平,乐于江湖。老朽曾多次拜访宇文府,倒是无缘相见。如今一会,当真是剑骨风范。”
宇文清平久违地露出浅笑,“丞相谬赞了。何谈剑骨,家父常骂是一根硬骨头。”
两人相视一笑。
宇文轩抱着父亲的脖子,头趴在宇文清平的肩上,凑近耳朵轻声道:“爹爹,爷爷太凶了。我们去找娘亲吧。”
也不知道韩丞相是否听到,宇文清平眼色微变,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柔声道:“小轩乖,等会吃饱饭了再说。”
宇文轩似应非应。
韩启之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宇文轩身上。这就是宇文家与藏剑山庄的血脉吗?可却好像资质平平,而且今后的生命历程,作为燕帝后续掣肘江湖势力的手段之一,估计也得在皇宫密地中度过了吧。真是可惜,这尚不及总角的孩童啊。
此日后,宇文家三人自囚于皇宫密地,乃世人未详知之事。甚至有野史记:“燕帝惧宇文侯军中威望,暗中除之。”
当日于皇宫地宫密地食过午饭,宇文轩哭着闹着要回家。宇文清平好说歹说终于是把宇文轩哄去睡觉。
地宫秘境倒也安闲,颇为壮阔,宛若长街。只是略显昏暗,仅有油灯长明,墙嵌夜明珠泛华,仅此而已。好在宇文家三人独占一楼阁,床帐、桌椅、饭粮等,一应俱全。
“你满意了?”宇文清平的声音冰冷无比,盯着那站于门外的老人,“就算他是我和占魁的儿子,但小轩才四岁,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宇文琨玉揭门帷而入,与儿对视:“人性?什么叫做人性?首先得是人,然后才叫人性。如今妖族早已筹力良久,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足以将人族一举毁灭的时机。到那时候,人族灭了,你再来讲人性?”
“为什么你们那么排斥妖族?你凭什么那么确定妖族会南下进攻。就因为你打了十几年的仗,就是见惯了妖族的本性吗?”
宇文琨玉闻言怒不可遏,抬起手掌就打。
宇文清平丝毫不退。当日这个男人说要带他和自己的亲孙子,同做质子入皇城时,他就与宇文家再无瓜葛。于是他同样抬起手掌,径直抓住宇文琨玉的手腕,二者气势一瞬爆发。
二品对二品,父亲对父亲。
良久,年老的宇文琨玉终是力竭败下阵来,撤手而去。
“清平啊,你不明白。你在人族武夫的江湖闯得太久了,已经开始忘却民族的血仇。为父从没有拿打仗的经历说事过。”宇文琨玉脱去上半身官服,露出已经有些干瘪的肌肉,上面却遍布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疤,“为父为何不与你们讲,就是不希望你们太早接触这些事情。你可知,北境长达百年的界限是如何定下的?就只是靠八百多年前朱帝的口头约束吗?你以为征鸿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妖族永远跨不过的山吗?大错特错!”
宇文琨玉声调愈加高昂,丝毫不顾及会吵醒四岁的孙子。他面红耳赤,热血高亢:“燕冠国的北线,是用我三军将士的头颅堆垒起来的!是用我北境子民的流血流汗凿出来的!几百年了,早在夏国将灭时,妖族就已经蠢蠢欲动,若非忌惮朱帝声威,早就可以挥兵南下,灭我人族。宇文清平我告诉你,妖族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了,那群牲畜......”
还未等他说完,宇文清平把他拉出楼阁,反问道:“那与我四岁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就因为小轩是我与占魁的儿子,就因为你们为了所谓宏大的民族理想,就要把他拉下水?你们怕我这个常行江湖的人走漏风声,好,我跟你来,没有关系。可小轩才四岁,你真要他在这终不见日的牢狱呆十年?”
宇文琨玉张口欲语,可却只叹出口气,像是认错。等宇文清平沉默着走进房去,宇文琨玉才喃喃自语:“这,也不算牢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