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赶紧起身,给三爷请安:“一路上承蒙三爷照应,救了我们一众人。三爷大恩大德,医馆上下感恩不尽,没齿不忘。”
三爷见美玉对自己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瞬间烦躁起来。他心说就算在嘉柔跟前,也不用把距离拉得这么远吧,你这么客气,是想说明什么?三爷忍着火儿,不发出来。
大家闺秀自是有大家闺秀的格局,嘉柔察觉到二人的不安,起身说:“我去给三叔和姐姐倒茶。”
美玉起身去拦嘉柔:“妹妹别客气,不渴。”这话没拉住嘉柔,她已迈过门槛儿,转身还把门关上了。
屋内,空气凝固着。美玉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紧张地浑身哆嗦。三爷气鼓鼓地喘着粗气,忍了半天,终于爆发出来。
“您是不是也忒快了,这才几日,就跟那厮好上了?”三爷嚷嚷起来。
美玉本就委屈地想哭,被他这么一闹,顿时泪如雨下。
“三爷把我说的像个破落户,没皮没脸的。”美玉作践自己说。
三爷知道美玉在施苦肉计,但还是中了计,他心如刀绞般地疼,便气急败坏地说:“是我没皮没脸,我是破落户。不然,美玉小姐也不会看不上我,要去什么法兰西,巴黎!”
“您是觉得我无处可去,委身在您夫人家,就要听您破口大骂么?”美玉沉下脸,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盯着三爷问。
三爷抬起头直视着美玉,舟车劳顿的美玉,透着疲惫的娇柔美艳,楚楚动人地站在那儿,让人禁不住要上前去抱住她,好让她在自己的臂弯里,睡一会儿。
“你还会回来么?”三爷控制住即将迈向美玉的脚步,低沉着声音问。
美玉也淡淡地说:“您问这些,又是何苦呢?”
“正好世道乱,就别走了。”三爷丢下所有尊严,摇尾乞怜道。
美玉冷笑一声,“是三爷不要我的。我活不过了,他来日日陪着,我才倒上一口气儿来。如今,已然如此,三爷何苦再回头呢?”
三爷站起来,走向她,说:“什么叫再回头?我从来也没说断啊,何来回头一说。我一直在等,等你同意。”
美玉说:“可您自成亲后,就整整四十五日未露面,难道这不是断么?鬼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美玉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和该做什么?只要你不离开我。”三爷又往前一步。
美玉紧紧闭上眼,挤出眼里最后的泪水,然后转身直面着三爷,一股脑说出她的埋怨:“您就知道你自己合适!前后都是您自己合适!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喜欢,什么时候任性,总之都是您自己合适了就行!您想过我么?我一心跟您好,名声都不要了,我等着您接我走,可您总是意意思思的,有哪次是正经八百地让我跟您走的?你要真的对我称心如意,早就把有的没的婚约毁了,还会等到山顶的事儿?山顶就是个幌子,没有山顶,您也会娶了别人。总之是轮不到我。究其原因,就是我出身卑微,来历不明,配不上您。您爱的,不过是我的脸和身子,您从来就没把我真的当成个人!更从没认真努力过,把我接进你们那宅门儿!您不是在我和谁之间取舍,您是在我和您的宅门之间取舍,而您从未有一刻想过,会放下您的宅门!”
三爷看着说得哆嗦的美玉,心疼地按住她的肩膀。等她说完,三爷低沉着声音问:“我若不把你当人,我会为了你,把这一车洋人,拉倒沈家来?我承认自己任性,只想着自己,也的确脱不开家里,我享受惯了,怕过苦日子。我要是真的喜欢你,应该跟家里断了关系,咱们远走高飞是不是!可问题是,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哥被关进大牢里的时候,是嘉略父亲帮着运维的。那时候,我就只能顺着完婚了。”
美玉拨开三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垂目往外走,边走边说:“三爷歇了吧,累了一晚上。我也累了。”
三爷拉住美玉,想把她搂进怀里。美玉使劲摇着头,挣脱着,她已满面泪痕,哽咽着说:“三爷,您记着,跟您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终生难忘。但我不能辜负伯驾。等日子消停了,我就随他就去法兰西。我也不会辜负您,几年后,我便自然配得上您的宅门,可那时物是人非,咱还是配不到一块去。”美玉冷笑起来,仰着头,叹息!
骄傲的美玉,在把所有的埋怨说透之后,以这最后的嘲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在三爷脸上。三爷无言以对,因为美玉说得没错,他的确从未有一刻想过,为了这个女人,与自己的宅门脱离。所以,这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三爷觉得疼,但也觉得自己活该!
那天夜里,三爷半睡半醒,他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自己会爱一个人,却又瞧不上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