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她刚吃了饭,就有士兵嗒嗒嗒地跑进来,铿锵有力地对她说道:“邹上尉让温大夫你下午在后勤处六点钟方向的营帐里等着他,他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不能让你递过来?”温寒洗了洗手,直接在白大褂上擦了手。
那士兵嗫嚅了一下,表情憨憨的,想了半天,才说道:“邹上尉就让我把这句话捎过来,没说别的。”
温寒浅笑一声,冲他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木心说过,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温寒这几天算是对这种长情的告白深有体会,没有手机电话,少了这种电波传递的信息,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寄托在寥寥几句的口信上。等待让思念变得漫长,却也变得更加有力量,每一次的期待都带了不可名状的沉重,比起随时随地就可以联络到的方便,这样的不方便,反而平添了一份珍贵。
仅凭口头传递的约定最让人为难,她必须得按照两人说好的地点随时待命,一旦她偏离了这个地点一丝一毫,邹亦时就很可能找不到她,并且无处可寻。
所以下午她做完一个紧急粉碎性骨折的手术后,匆忙地换了衣服,拔腿往后勤处跑。
后勤处位于后山,是安置灾民中不太好的一处地段。为了保证灾民的安全和基本的生活需要,居住、医疗、物资、后厨的帐篷都集中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段,这些救灾必备的帐篷占据了有利地势,剩下的鸡肋地段就只能安置一些杂七杂八的帐篷,温寒不知道邹亦时为什么要叫她来这里,但是心中的疑问没有途径发泄,就算有十万个为什么也只能是当面问。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还不到六点,天空就被夜色一块块地撕扯成碎片,光明开始消失,无边的夜幕把高山和平原慢慢地吞噬殆尽,不多时,触目之间就只剩了黑暗。
寒冷总是和黑暗并行,夜色夹带着湿淋淋的冷气降临,温寒心底无端地有些惴惴不安,她无意识地默念了一次那士兵的嘱咐,“后勤处的营帐,六点钟。”关键信息没有错误,但是等待的人却迟迟不来。
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一次无意识的失约都会让对方陷入恐慌,在没有更快捷的沟通方式之前,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山间偶尔有鸦雀飞过,翅膀扑棱的声音撩拨得人后颈发凉,嘹亮怪异的叫声在夜晚听起来略显瘆人,温寒只感觉自己寒毛直竖,连忙跑进帐篷里头,想着等邹亦时来了,她再出去也不迟。
就在她小跑着进营帐时,脚下却突然轻轻晃了一下,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认为是自己踉跄了一下,但是结合早上莫名其妙的现象,她心脏突突地跳着,不可避免地想到,怕是要余震了!
就在她脑海中有这么个意识一闪而过时,不远处的灾民安置帐篷处已经灯光大亮,夜间巡逻的士兵敏锐地发现了异状,迅速敏捷地安排灾民进行有序撤离。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一顶顶帐篷之间人流如织,像是雨前搬家的蚂蚁,乌泱泱的一片,被明亮的探照灯照着,泛着刺眼的颜色。
唯有她所处的地方,光线无法渗透进来,只有帐篷里一盏昏黄的灯摇曳着,在这万分紧张的氛围里显得微不足道。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士兵过来安排后勤处人员撤离,温寒纠结万分,走与不走都是煎熬。她问那个前来调度的士兵:“你知道邹上尉在哪里吗?”
漆黑的夜色是遮挡一切的烟幕弹,那士兵显然没有认出她来,语气焦灼又带着点生硬:“这个时候谁都希望邹上尉在,不过这里有两万多人,邹上尉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你跟着我就行,我们都是军人,在这里谁都是一样的!”
温寒看了看身后的帐篷,脚下又趔趄了一下,这次的摇晃感比刚才更加明显,她脸色泛白,心里始终想着自己给邹亦时的那句承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要懂得保护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救灾。
想到这里,她便没有犹豫,摸黑跟着众人往前走。就在他们走了不到十几步的距离,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身处黑暗之中,目不可视本来就让人缺乏安全感,而现在土地摇晃,破裂,坍塌,变成一道道深不可测的鸿沟,越发让人毫无依托。温寒虽然能在血肉模糊的手术现场保持沉着冷静、面不改色,但是遇到这种在自己把控之外的情况,还是被惊吓得手足无措。
耳边充斥着大地崩裂坍塌的沉重轰鸣声,惊慌失措的灾民的尖叫声,凄厉的哭声,还有飞禽走兽被惊动后四下逃窜的声音,温寒眼前一片黑,耳旁嗡鸣作响,让她分辨不清哪里该是她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