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义十二年春,距离褚大郎君牺牲不过两个月,褚家二郎在攻辽一战中身先士卒,就义于云中山,三郎领兵前往支援,穿越赤溪涧时,逢大雾,被埋伏四周的贼兵截杀。
十万褚家大军群龙无首,跟大辽对峙于云中山下。
明昭站在大殿中,第一次感觉这殿里那么空,那么大,她想起褚晏今日的放纵,想起他在耳边低哑的恳求,她想起他脸上的伤痕,想起他的沉默。
明昭开口,声音艰涩:“我,可以等他的。”
官家沉声长叹,他疲惫地往后靠,望着大殿上端繁丽的藻井:“明昭,他要尚帝姬,就不能做主帅。
这不是你愿不愿等他的问题,是他肯不肯为你放弃军权,背叛褚家,置家仇国恨于不顾的问题。”
“放弃”、“背叛”、“置家仇国恨于不顾”的分量都太重,把明昭狠狠地压在御案下,压得她无法动弹。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今那么多的文人都喜欢去感慨命运之多舛无常了。
官家累了,起身走出大殿,错身而过时,他几乎是肯定地讲:
“你且看他如何选吧。”
他还没有选,但圣上、甚至世人都已经替他断定了,其实静下心来想想,明昭又何尝不能不断定他的选择呢?
可那又算什么选择?
他根本是无法选择罢了。
此后的整整半个月,褚晏再也没来御前任职,明昭还是常去文德殿外徘徊,每次去,都还会怀着一份憧憬,憧憬能够碰上他,看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够跟他讲一会儿话。
她想告诉他,没关系的,如果必须要断,要舍,那就断吧,舍吧。
她不怨他,也不怨什么君王无情,苍天无眼,她就是希望他能再堂堂正正地来她面前站一会儿,对她笑一下。
他总也有话要跟她讲吧,是致歉、是诀别、又或是再一次的恳求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讲,她就愿意听,就会愿意信。
可是,他终于没有再来了。
三月初一那天,有人进宫来,造访她的寝殿,这个人从忠义侯府来,但这个人不是她等的褚四郎,而是褚四郎的母亲。
文老太君向她行礼,然后致歉,她是替褚晏来致歉的,来跟她做了断的。
她还带来褚晏写的信,那信确乎是他的笔迹,信封上是他亲笔所写的“蓁蓁亲启”,信里是初夜那晚她对月沉吟的那些诗句——
“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
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