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庆却自己醒悟过来:“看不出,钱总不像是路道很粗的那种人。”
“一个行业是一套模具,走进这个行业的人,等于是装进这套模具成型,最终出来的业内人士,都是八九不离十,难的是怎么保留最后的一二成自我。”柳钧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走开的方向,心绪翻滚。他想了好一会儿,摸出手机给钱宏明发条短信,把自己最近的行事历告诉钱宏明,预约三个小时详谈。
柳钧与罗庆深入研究分析随机抽取的二十份合同,还算高效,十一点钟之前拿出结果。看着结果,两人相顾而笑,还需要选择吗?“逼上梁山了,热处理分厂非上不可。”
罗庆想到一件事,摸出新签合同递给柳钧:“老大你看,本来说好的数量,结果签合同的时候临时又加了三百四十五套。客户这一批据说都是给煤矿做的。这个量,这个势头。每次看到我们的销量,我买入基金就很有动力。经济形势如此火热,怎可能不反映到股指上去。”
“明明赶上一个好时代,我怎么心里反而不踏实呢?看起来我只有苦干的命。”柳钧嘴里嘀咕,心里也是嘀咕。他翻阅罗庆新签的合同,点头道,“又是需要热处理的,我们的优势有一部分体现在独特的热处理工艺上,现在总算有人识货,可我们也做不过来了。热处理分厂非搞不可。”
“其实我已经放弃一部分热处理占重头的产品合同。我的意思,这回上新热处理分厂的话,一定要上更大规模,档次在我们是毫无疑问的,不需要我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柳钧笑道:“我现在可以拍着胸脯说,钱不是问题,哈哈。-1给我们带来不小的利润,尤其是出口帮我们将自有周转资金体量大大缩小。热处理分厂要怎么做嘛,完全看我们的理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对新上马工厂建设规模的规划更前瞻一些,更超前一些呢?”
柳钧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的半年度工作会议上,大家全都发出与罗庆一样的声音,为什么设计规模不可以更超前一些。发出声音的包括研发中心的孙工们。
大家一致认定,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好时代,全民资产增值。远的不说,起码,火烧一般的好年景一定会延续到明年奥运会开幕,国家一定会力争在奥运的时候将最好形象展现给世人,也有可能,会延续到后年的建国六十周年与大后年的上海世博会。只要最简单的猜测,想想国家在奥运会这么多投入的边际效应,世博会这么多投入的边际效应,起码三年内,效应将普惠全国制造企业。没有理由,腾飞在这种时候反而裹足不前,腾飞更应该分秒必争,抓住眼下这最好的时机。
结论不出柳钧所料,只是他没想到大家的意见会如此统一。末了,他用笔头敲桌子,提醒大家道:“今天在座诸位,都是在腾达持有股份的股东,正因为今天的会议涉及的是公司未来半年的重大决策,因此这个会议更应该看作是股东大会。所以你们别着急着说服我赶紧开工建设大规模热处理分厂,你们应站在公司股东的角度首先需要说服你们自己,未来一到两年,公司该将利润分配红利还是新建热处理分厂?”
众人一下子哑了,刚才倒是没考虑到,新建热处理分厂就得掏自家红利的腰包。可是没多久,大家就又众口一词回到原来的调门。新建热处理分厂全票顺利通过,毫无疑义。
会议结果给柳钧很大的心理支持,原来不仅是他看好盈利前景,而是大伙儿全都看好,而且全都是以实际行动支持扩建。于是,柳钧心中最后的一点儿怀疑也灰飞烟灭。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秘书说钱宏明有紧急来电。柳钧连忙打过去问有什么要紧事,钱宏明接到电话也是懵懂地问柳钧有什么要紧事,这么不正常地发短信行事历跟他敲定约见时间,他昨晚正好手机落在公司没带着,刚才又逢柳钧开会说不上话,现在正焦急从上海赶回来,晚上见面吃饭谈。柳钧想不到昨晚吃饭时候图方便,发个短信,就误导了钱宏明。不过事情在他看来确实不小,误导就误导吧。唯独崔冰冰郁闷,好不容易出差回家几天,结果接连两天吃饭不在一起。
柳钧先到饭店,得知钱宏明还没到,索性坐在车上打开电脑处理几件事情。过会儿被车灯晃得抬头,见到一辆硕大的停在对面,从里面跳下钱宏明。柳钧一看车身硬朗方正的线条,就知道是指挥官而不是大切诺基。他也合上电脑出来,奇道:“不开宝马5了?新欢?”
“5卖二手车了。刚开始看到牛高马大的5,还觉得这够味,后来越看越没性格。”他拍拍指挥官车头,手底下传出的是厚钢板才有的闷闷回声,“这个不一样,选择它,是选择一种生活。什么时候空了,我们哥俩找个地方真越野去。”
“我呸,你这叶公好龙的,我看你选择它,是选择美国大兵梦。你小时候多爱挂着我的木头枪招摇啊。”
钱宏明一个劲儿地笑:“看,瞒不过你,真是麻烦得要死,我好歹也是钱总了,你还跟我提开裆裤时候的破事。”
“你不也一样,说是跟阿三谈工作,结果谈什么,啊,连我小时候怎么对女生好奇,怎么率男同学偷偷摸摸流着口水看女生游泳也给我捅出去了,我才跟你提提又怎么啦。”
钱宏明开心大笑,忽然想起来,道:“我今天回来,没跟嘉丽说,你也别跟她提起。”
“你看看,我小时候虽然坏了点儿,可现在多好,正宗绝世好丈夫。你呢,晚上宿谁家?当初我们偷看去的时候,你还故意装作掉队,不跟来呢。这就是我想找你谈的问题。”
钱宏明不经意地左手背在嘴边放了会儿,立刻拿开:“我说这么反常呢,原来教育我这个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回家是找别的女人去?告诉你,我今晚很正经,顺便连夜处理一些工作,时间很紧,就不惊扰嘉丽了。”
柳钧听着不信,他即使时间很紧,即使半夜回家会吵醒妻女,他再晚也肯定要回家的,起码摸摸女儿通红的小脸蛋,被阿三埋怨几句也好。但他没揭穿,因为他留意到钱宏明很久没出现了的那个招牌动作。走进饭店坐下,柳钧道:“我昨晚也在这儿吃饭,结果有人看你面上送我两道好菜。”他摸出昨晚收到的名片,放到钱宏明面前。
钱宏明一看就怒道:“这个瘪三。找熟人做中问我借钱,说是预付款进去,货一直拿不出来,需要借钱调个头寸。结果货拿出来,头寸解决,却偷偷炒权证去了。他以为权证是股票,结果输得当裤子,我的钱更还不出。我还宽他几天,让他想办法筹措,他很好嘛,找你告状了。你今天找我是不是为这个事?”
没等柳钧答应,服务员拿一瓶酒过来,笑眯眯地说:“今天是有人送酒,指名道姓送给一位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