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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

柳钧奇道:“男的不要,女的要。”

“是位很美丽的女士呢,让我不要跟你说是谁。”

钱宏明笑道:“打嘴了吧,还教育我呢。我看你小时候的性子一点儿没改。”

柳钧拿起酒看了一眼:“挺贵的。小姐你请拿回去,我跟朋友两个今晚都开车,没法喝酒,帮我谢谢那位女士的好意。”等服务员一走,柳钧就接着道,“有一些事情,从小就知道那是坏事,比如婚外情。而这种坏事又是只需要克服一下,克服后最终也只影响我一个人的快感,那么我当然克制一下自己,不去触动那条线。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讨论的。我绝无教训的意思,我只说说我的一些想法,一些我积累了很多日子的想法,今天倾诉一下。”

“婚外情与婚外性,不是一个概念。对,我们今天是理智地讨论,我有必要向你指出,你千万不能混淆。”

“我无法理解,但我愿意理解你。婚外情这种事对我而言,判断起来很简单,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没二话。可是我们遇到的很多事却不是。很多事情,我举个例子,行贿,从小我就知道行贿是坏事,可是真遇到了,却发现不行贿影响到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生存,若只影响我个人,我选择不行贿,可是不。而行贿却有无数正大光明的理由,有时候甚至是不得不行贿。我得说,从我这两只手送出去的红包已经无数了,可每次行贿,我都很内疚,心里很挣扎。每次听到有人说起行贿,理所当然地说人在江湖,还没混出师门的才拿行贿当回事儿……”

钱宏明一直认真看着柳钧的眼睛,听到这儿接了一句:“你虽然行贿无数,可你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所以不仅是每次行贿你的心里都很挣扎,而且你还是长长久久地内疚、矛盾,甚至不断谴责自己的这种行为。”

“是的,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有人或许说这是一种虚伪,做都做了,还假惺惺掉什么鳄鱼眼泪,再恶心不过。没错,我不断地意识到我在犯错,可是我依然不断地犯错,但我不愿内心麻木,不愿放弃儿时便养成的善恶标准,我依然认定行贿是坏事,然后每一次做坏事,便可以谴责自己一次。同样的,还包括很多事情。我唯愿我坚持的这点儿脆弱的标杆,让我内心以为我还不算是道德败坏到家的人,让我内心以为我还是个分辨得清是非曲直的人,让我在某些我可以控制的领域中克制我的行为。我不知道我这么想算不算很白痴,这种想法其实多余,我即使不这么想,我可能依然还是现在这样的柳钧,可是我多了这点儿想法,却是挺折磨自己。幸好你一听就能理解我。我就知道你能理解,而且你也会这么想。是吗?我们如此坚不可摧的友谊,说明你也是个多情的人。”

钱宏明却好久说不出话来,他想顺着柳钧说一句皆大欢喜的“是的”,可面对认真看着他的柳钧,他却难以启齿。良久,钱宏明才道:“这个问题很形而上,我还真没时间认真反省过。今天不能贸然给你答案。良知在很多场合都是多余,没办法,生存逼得太紧了。”

“像你说的那个赖账的,从我昨晚看他眼神深处的惊惶,我相信你给他施加了你们这一行常用的压力。虽然,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必须这么做,我也想不出有更好的办法。可是宏明,这种做法非常不良善,我不愿你回头一个人痛苦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嘉丽虽然是最好最安静的港湾,可是港湾又能容纳得了多少。你看看你一头白发。”

钱宏明双肘支在桌上,两手抱拳撑在下唇,欲言又止,无力辩白。到最后才说了句:“我有很强很强的欲望,各种各样的欲望。”

“可你更是个内心丰富而敏感的人,你想得要比我多得多,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经常不回家,找各种理由蹲在上海,可又这么爱嘉丽。”柳钧顿了顿,“你怕把你的丑陋暴露在嘉丽面前吧。我刚刚才替你想明白。”

钱宏明迅速但并不干脆地反驳:“柳钧,我没你想象的这么单纯。”

“我们都奔四十的人了,怎么可能单纯?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堆,就意味着我单纯吗?不见得。宏明,我只真诚地希望你别亲手摧毁自己的心。找时间,你好好面对一下自己。你都已经不敢面对嘉丽了。”

“不要想当然,行吗?我跟你虽然是好朋友,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人,你别把你的想法生拉硬扯到我的头上。我确实不单纯,内心不单纯,我不愿瞒你,其实我可以敷衍你,这种问题很……对我很弱智。”

柳钧却是定定地看着钱宏明的眼睛:“我不信。”

钱宏明心头烦躁起来:“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是你本质并不坏,你别糟践自己。好吧,今天讨论到此为止,你都快把你的嘴唇磨肿了,别人看到还以为你疯狂怎么了呢,还真不能回家见嘉丽了,嘻嘻。”

钱宏明一愣,迅速撤回双臂,心中有种被透视的不快。他尽量克制,微笑道:“柳总现在指挥惯了千军万马,饭桌上也这么有张有弛有条不紊了嘛。”

柳钧也笑,不再深挖。不喝酒,两人虽然说了很多话,可还是很快吃完了饭。柳钧问刚才的服务小姐究竟是谁送酒,小姑娘不肯说,眼光却飘啊飘地飘向一处包厢。柳钧会意,走过去那包厢,打开门一看,就一脸木然地回来。里面有个美女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余珊珊。

钱宏明一听说刚才送酒的是余珊珊,顿时拍桌大笑,招手让服务小姐过来,抢着结账同时加两盅木瓜牛奶炖燕窝,让送去到余珊珊所在包厢。柳钧大不以为然:“你送什么不好,送这种容易引起误会。”

“想在你面前扬眉吐气?我涮她一道而已。”钱宏明笑嘻嘻地拉柳钧离开饭店,“难得我们单独聚会,我想看你怎么开我的车,你赶紧想个可以越野的地方,我们飙过去。”

“你不是今晚很忙吗?”

“再忙也得给你让位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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