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惜却浑然不觉,接着撒娇道:“夫君就看在二姐大病初愈的份上不要追究嘛!”
楚风夕低头俯视着阮素惜,惑人般地贴近她的鼻端,哈哈笑道:“阮美人都开了口,我怎能不依?”说着又冷睨纳兰祈一眼,话语听不出是怒是气,“你们主仆俩赶紧滚回偏院吧!以后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纳兰祈这个悍妇,违者杖毙!”
纳兰祈面无表情地谢了恩,拉着仍然浑浑噩噩的梅兮走出前厅,却死活不肯再坐楚风夕为她安排下的轿子。
到了晚间,天灯、水灯、花灯,漫天漫地,整个绿风城都充斥着七彩的流光,梅兮心中不快,早早睡下了,纳兰祈一人坐在院里抬头呆望,突然有人来问:“夫人不去赏灯?”
纳兰祈恹恹答一句:“无趣!”却似乎觉得声音耳熟,转首一看,竟是楚风夕。楚风夕哈哈一笑,拉起她的手便朝外走。纳兰祈余怒未消,“你不是要陪阮美人嘛?现在要带我这个悍妇去哪?都说了不去赏灯了!”
楚风夕完全无视纳兰祈的抗拒,径自抱了她上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城楼之上,他轻轻一击掌,黑暗中便升起一盏精致的八角天灯。紧接着,两盏,三盏,无数盏,蜿蜿蜒蜒,扶摇而上。
那些天灯外形独特,手工精致,鲜亮的红色,渡着皎皎月银,升到空中时,将别的灯尽数比了下去。百姓们的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纳兰祈也看得呆了,正好有一盏从头顶飞过,她举目一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楚风夕,纳兰祈!
字迹倒是楚风夕的没错,可是,他舍得为她花这样的心思么?纳兰祈有些发怔,傻傻问道:“你是不是写错字,拉错人了?后来那个是不是应该写‘阮素惜’?”
楚风夕笑着说:“字是我写的,灯是我做的,人是我拉的,一点没错!”他的眼眸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如同这隆冬雪地里的一团火苗,温柔地将纳兰祈包裹着。纳兰祈难得地没有回避那目光,甚至还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他用指尖轻轻戳一下她的眉心,说:“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纳兰祈别过脸,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呸!谁吃你的干醋啊?是人家吃我这失宠二夫人的醋!”
楚风夕狡黠一笑,说:“你夫君我还没那么糊涂!我暗中检查过海棠的尸体,知道她是被人用左手掐死的,并不是自杀!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前院是非多,你这个缺心眼的就乖乖待在偏院为我生孩子吧!明天我再派个懂事的过去,梅兮那个死丫头和你一样缺心眼!”
的确,门庭冷落总好过树大招风,纳兰祈倏忽明白了楚风夕的良苦用心,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惊疑,窘道:“我们有孩子了?难怪我总是没胃口,那个。。。似乎也不太正常!我竟连这个也忘了?”正说着,又有一盏题字的灯笼飞了过来,纳兰祈看不清,抓着楚风夕的手,问:“那又写了什么?”
那日纳兰祈在昭华楼中失血昏迷,因抢救及时,并未导致滑胎,只是高烧不退。二天二夜的踟蹰徘徊中,楚风夕无数次、无数次地想要趁她人事不省之时打掉那个属于她和楚风月的孩子。然而她口中一直喃喃‘我的孩子’,终致他不忍。
他可以找到留下孩子的借口——稚子无辜,可是,他找不到留下只属于纳兰祈和楚风月的那段记忆的借口。于是,他秘密召来亲信医官,给她服下具有忘记过去和扰乱脉象两大功效的奇药,他和她,便从她醒来的第一眼重新开始。对外宣称,滑胎。便是号称医术冠绝的楚风月亲自前来诊脉,结果也是一样——滑胎!
病好以后,她按他的要求搬进了偏院,待遇连景罗也不如,她却硬是连一句‘为什么’也没有。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盲从和虚应。他懂那意味着什么,可又努力装作不懂。
不论如何八面玲珑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呆一些,笨一些,手足无措一些,他只是一直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放浪形骸来掩饰心里的相思和煎熬。
她从不关心他,更不关心他的女人,其实,她只要稍稍留心就会发现,除了瑶光和景罗之外的那些个女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她的影子,比如,阮素惜的眼睛。
昨夜,他饮多了,看着海棠眼下的痣,突然便很想她,无理由的,很想很想!想他们在栖芳居里的初遇,想他亲手将她推到楚风月身边,想他费尽了心思才纳了她为妾。。。
在半路上,在房门口,他想借酒壮胆,说:“纳兰祈,今夜,你侍寝!”然而,她却在对他和海棠的真心成全间流露出那样明显的忐忑和不安,他便知道,一定是楚风月来了!这个世上,似乎也只有楚风月能让她失态至此,他根本都不用推门去看!
他无意撞破,撞破有何益?痛失至爱叶蓝,爱子惨死腹中,再遭纳兰祈遗忘。。。他亲手编排了这一幕又一幕,不就是想看看素来自持超然的楚风月如何学会痛彻心扉么!
自然,此间诸多计较,楚风夕不会一五一十告知纳兰祈,他正愁不知如何回答关于孩子的问题时,猛然听得纳兰祈再一问,忙扮作酸腐秀才的模样,调笑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