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后,他吹灭床头的蜡烛,和着外袍轻轻侧躺在了床边,将一手当作枕头垫在耳下,呆呆地凝望着前方这抹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背影。
正当他逐渐迷糊之时,赵简却突然翻了个身,一手掀开被子,砸在了他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赵简含糊地呓语道:“什么东西?一边儿去!”接着又是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腹上。
他赶紧用手抓住床沿,委屈地喊道:“娘子,我快掉下去了……”
赵简像是要把整张床都据为己有,四仰八叉地伸展开来,连被子都踢到了一边。米禽牧北只好坐起来,捡起快掉到地上的被子重新替她盖上。
他又爬到床上,把赵简不老实的手脚塞回被子里。这时,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下去。
又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就躺在赵简的脸侧,带着酒香的鼻息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血液又要沸腾起来。
不行,不能再上当了!
他想要挣脱赵简的手,却听她在耳旁喃喃低语:“丫丫君……”
原来自己被当成了只布鸭子。——可哪儿有这么大只的布鸭子?
他突然有些羡慕那只丫丫君。自从上次回邠州安葬岳父,赵简就把这只布偶带到了夏。他不知道这只被乱涂乱画成丑八怪的鸭子对赵简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只知道它就一直被放在她的床头,想必每天晚上都被她抱着入睡。
那我就安安静静地做一只布鸭子吧。
他在心里跟自己打着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被子抱住了赵简。这一次,赵简却丝毫没有抗拒,而是惬意地把头埋进了他的前胸。
温香软玉一拥入怀,米禽牧北整颗心都快融化了。他的内心不再是激流澎湃,而是像清澈的湖水一般,在暖意融融的微风下碧波荡漾,纤柔地拍打洗涤着他心底层层叠叠的创伤,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那是在经历过惨痛的毁灭再失而复得后懂得的珍惜。他不想以同样的方式再失去一次,只求能倾尽所有将其精心呵护,甚至不再去计较这失而复得的一切能够长久地陪伴他,还是另一场昙花一现的梦境。
“阿简,我知道你恨我。我试尽了所有办法想要留住你,可带给你的却是无穷的伤害。你不是金丝雀,不该被关在笼子里,更不该被折断羽翼。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的,但是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你终于又做回了从前的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那片自由的天地。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了。阿简,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你。如果有一天你还是要离我而去,我只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
他在赵简的耳边倾诉着衷肠,声声如泣,尽管他知道,醉梦中的赵简恐怕一个字也不会听到。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紧贴着他胸襟的地方,无声的泪水正在黑暗中静静流淌。
五更时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米禽牧北便起了身。他一宿没盖被子,身上有点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低下头看着在自己的怀里睡了一夜的妻子,不禁眼角含笑,一股暖流又涌向全身。他试着换了两声“阿简”,看她还是纹丝不动,便不忍叫醒她,独自起床沐浴更衣用早膳去了。
就在他走出厢房关上门的一瞬间,赵简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