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烟年觉得荒诞。
一边是达官贵人的寻常宴席,一边是苦命女孩儿在人世的最后时光,他居然觉得前者更要紧。
“管事那么热心肠,何不自己学了琵琶去服侍那些个贵人”
她平静道“我今夜难过,弹出的曲子难以入耳,与其劝我去大人面前丢人现眼,不如让我待在这儿,陪陪管事眼里这些草芥般的孩子。”
管事脸色青白,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祖坟冒青烟攀上了芝兰玉树的大人,竟不珍惜,非要跑来这破医馆,给个快死的小孩弹曲子。
一行人走后,医馆寂静,只余两三个侍女侍卫在旁。
鱼鱼烧了半夜,早已油尽灯枯,月上中天时,终于在烟年轻柔的曲调中闭上了双眼。
翻弦声缓缓停止。
烟年垂下眼,神色黯然。
九重不停地流泪,死死攥着妹妹的手,好像怕一松手就彻底失去妹妹了一样。
他们这种幸存的遗孤,往往幸运又可怜,失去的东西太多,还握在手上的却寥寥无几,所以格外害怕连仅剩的东西都被夺走。
可是天意如刀,往往你越惧怕什么,越会遭遇什么。
烟年不信神佛,因为她早就发现了,天意从不遂人愿,只以万物为刍狗。
“她是当年在战火中落下的病根,在人世间多看了三载花开,已然不易。”烟年收起琵琶,轻声对九重道“拿我给你的银子安葬了她罢。”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九重道“阿爹阿娘,族中的长辈,朋友们都死了,现在连鱼鱼都离开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为什么,”烟年道“你本来就该好好活着的,你的亲朋旧故都该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只是遇见了战争,他们不得已先走了。”
她蹲下身,拭去九重的泪水,
“不要拿旁人的过错来责罚自己,你比那些践踏别人家乡的畜生,更该活下去。”
烟年留下了足量的银钱,顺带安排了小姑娘的后事,送九重回了木匠店。